"洛羽,你的耳坠在渗血。"裴言的声音从三百年前传来,震得当下时空的茶瓮微微发颤。黎洛羽伸手抚摸左耳,果然触到温热的釉浆——那是封印巫祝时,锦鲤咬穿耳骨留下的永恒伤口。
鱼鳞镜面开始融化,显露出青瓷瓮最残酷的真相:每封家书都系着黎洛羽的一缕青丝。当裴言在塞外书写"见字如晤"时,对应的发丝就会在釉火中焦枯。此刻三百六十缕长发正缠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向瓮底沸腾的茶烟。
"原来你替我承受了所有焚身之痛。"裴言突然震碎镜中幻象,心口冰裂纹绽放出带血的茶花。那些嵌在花瓣里的将士乳名,突然化作萤火照亮时空裂隙。
最明亮的萤火是阿南,他托着半块虎符跪在两人中间:"请将军夫人剜取我的乳名补釉!"更多萤火聚拢成星河,阵亡者们竟在燃烧自己的存在印记,为这对囚徒修补时空裂痕。
黎洛羽的银簪突然剧烈震颤,簪头镶嵌的明月珰坠落在茶汤里。裴言认出这是他们成婚时,自己用断箭为她打磨的聘礼。当年箭簇上的血锈,此刻正在茶水中舒展成并蒂莲的纹路。
"以我之名,换你永恒。"黎洛羽忽然割断所有青丝,发梢坠入茶汤的瞬间,三百六十道冰裂纹同时开出绯色茶花。裴言抱着她逐渐透明的身体,听见塞外的风沙声与江南的捣衣声在花蕊中共鸣。
子夜更鼓再次响起时,青瓷灯幢上的剑影突然刺穿罗裙。牧童们说那夜听见的不是裂瓷声,而是千万个乳名在齐声唱着温柔的童谣。灯幢投下的油纸伞影里,始终有两道依偎的剪影,任凭伞骨间漏下的光斑将永恒切割成零星的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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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一道冰裂纹诞生时,黎洛羽的睫毛坠进了茶瓮。
那些细密的釉珠原是凝固的晨露,此刻却在她眼睑下凝成琥珀色的枷锁。裴言看见裂纹深处浮出青铜鉴,镜中倒映的竟是当年喜堂——他们交握的掌心间缠着冰裂纹红线,巫祝正将合卺酒浇在青瓷胎上。
"原来大婚那日,我们就成了瓮中人。"黎洛羽的叹息震碎镜面,无数镜屑化作带倒刺的茶针,将裴言的战甲缝进她的罗裙。阵亡将士的乳名在织物间游走,每当两个名字相撞,就会迸发出塞外的星火。中宵暴雨倾盆,雨滴却是竖着向上飞溅。阿南的乳名在雨幕中燃烧,灰烬里浮出半幅未绣完的鸳鸯枕——那是黎洛羽在裴言出征前夜,用冰裂纹发丝绣的相思咒。此刻每根绣线都在嘶吼,将三百年前的月光绞成止血的绷带。
裴言忽然撕开胸甲,被冰裂纹蚕食的心脏竟是一盏微型青瓷灯。灯芯里蜷缩着少年时的黎洛羽,正用银簪蘸取他的心头血,在釉面上书写巫祝禁术。"你早将命魂分了一半给我。"他的泪珠砸在灯芯上,烫出带着茶香的孔洞。
黎洛羽的裙裾开始片片剥落,露出釉彩流淌的腿骨。每道骨纹都是裴言写过的家书笔迹,在关节处盘桓成"见字如晤"的印痕。当阿南的乳名灰烬覆上她膝盖时,那些字迹突然立起来,化作带刀刃的茶芽。
最痛的觉醒发生在雨水倒流第七个时辰。青瓷灯幢突然倾斜,漏出的不是灯光而是浓稠的釉浆。阵亡将士的乳名在釉浆中重生为陶俑,他们捧着破碎的茶盏接取雨滴,接满七盏就倒进黎洛羽逐渐石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