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羽指尖的冰丝突然绷断时,裴言胸腔里的青瓷灯正发出细碎的裂响。她望着落在锦缎上的断丝化作雾气,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忘川岸边,少年裴言也是这样,握着她绣了一半的平安符,指腹磨过未完工的针脚,说:“等你绣完,我就把心灯里的咒解了。”
可那平安符终究没能绣完。如今裴言的心灯里,小小的黎洛羽还在重复着当年的施术手势,睫毛上凝着的霜花三百年未化。黎洛羽摸向自己心口——那里本该有颗和他配对的心灯,却在当年为护他挡下天雷时,碎成了漫天流萤。
“洛羽,”裴言的声音带着瓷片摩擦般的沙哑,他抬手想碰她的发,中途却停在半空,“灯芯烫得厉害。”
黎洛羽猛地攥紧袖口,那里藏着半块从忘川底捞来的玄铁,是唯一能重铸心灯的材料。可她不敢说,当年碎灯时,她偷偷藏了一缕魂魄在玄铁里,若重铸,裴言会看见那魂魄里藏着的真相——不是天雷伤了她,是她自己捏碎了心灯,只为让他能带着完整的灯活下去。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成青紫色,裴言心灯的裂纹里渗出淡金色的光,像他第一次为她点灯时,在她掌心跳动的暖光。黎洛羽看着他喉结滚动,听见他说:“其实我早知道,你藏在灯芯里的不是咒,是……”
话音未落,心灯突然炸开。无数青金色的光点中,小小的黎洛羽虚影与黎洛羽本人重叠,而裴言胸口的位置,竟缓缓浮起半块玄铁,边缘还沾着三百年前的流萤碎屑。
原来他早就把她碎掉的心灯碎片,一片一片捡了回来。
黎洛羽的眼泪落在玄铁上,那半块铁突然发烫,与她袖中藏着的另一半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这一次,她指尖的冰丝不再断裂,顺着重铸的心灯缠绕而上,在灯壁上绣出当年未完成的平安符。
灯芯里的小黎洛羽终于停下了手势,抬头望向她。而裴言抬手按住她的后颈,将她按向自己新铸的心灯,轻声说:“这次换我护着它。”重铸的心灯在两人掌心发出温润的光,黎洛羽忽然发现,裴言指尖缠着的一缕青丝,竟与她冰丝的质地渐渐相融。那是她三百年前碎灯时,无意间缠在他发间的魂魄余温,此刻正顺着心灯的纹路,织成半透明的茧。
“你总说我心灯里的咒是束缚,”裴言低头,吻过她眉心凝结的霜,“可你藏在玄铁里的魂魄,不是也在替我挡着蚀骨的寒吗?”
心灯突然剧烈震颤,灯壁上的平安符针脚亮起红光。黎洛羽看见无数记忆碎片从灯里涌出来:她捏碎心灯时溅在他衣襟上的血,他跪在忘川底捞碎片时被怨灵啃噬的伤口,还有每个月圆夜,他对着半块玄铁轻声说“等我”的模样。
“裴言……”她想说什么,却被他按住嘴唇。他胸口的心灯正透过皮肉,在她掌心烙下温暖的印,像三百年前那个雪夜,他把她冻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取暖时的温度。
“嘘,”他笑起来,眼底有光点闪烁,“该绣完最后一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