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正在输入”又消失,指尖在键盘上悬了悬,最终只回了个“好”。对话框里躺着黄园景今早发来的消息,说是今晚公司聚餐要晚点回家,末尾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带。她将手机倒扣在梳妆台上,镜中映出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这是他们复合的第三个月,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太阳,暖光还在,只是模糊得让人心里发慌。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时,挂钟刚敲过十一点。林夕趿着拖鞋出去,见黄园景正靠在鞋柜旁解领带,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露出白衬衫上歪掉的第二颗纽扣。
“怎么还没睡?”他抬头看她,眼神里有转瞬即逝的怔忪。
“给你留了汤。”林夕转身去厨房,不锈钢锅在煤气灶上煨着,当归的气味混着排骨的香。她听见身后传来拖鞋拖沓的声响,接着是沙发陷下去的闷响,以及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光。
“不用热了,我在外面吃过。”黄园景的声音裹着几分疲惫,却在微信提示音响起时骤然清晰。林夕从橱柜里拿出碗的手顿了顿,透过厨房玻璃门,看见他垂着头打字,嘴角似乎还带着笑。
汤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林夕将温热的碗搁在茶几上,倒映着黄园景指尖跳跃的手机屏幕碎成几片。他头也不抬地说“放那吧”,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对话框里跳出“宝贝晚安”的字样,却不是发给她的。
凌晨三点,林夕被身旁的动静惊醒。黄园景正背对着她打字,手机屏幕的冷光在黑暗里割出一道棱。她翻身时床垫发出轻响,他立刻锁屏侧身躺下,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腰间,带着不属于深夜的清醒温度。
“怎么醒了?”他的鼻尖蹭过她发顶,语气里有刻意放软的温柔。林夕盯着窗帘缝隙里漏进的月光,数着他呼吸的频率——每隔二十三秒,会有一声极轻的叹息,像藏在深海里的气泡,不等浮上海面就碎了。
周末午后,林夕在衣帽间整理换季衣物。黄园景倚在门框上刷手机,忽然开口:“下周我要去上海出差。”
“去几天?”她将叠好的毛衣放进收纳箱,樟脑丸的气味混着阳光晒过的柔软。
“不确定,项目谈得顺的话……”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微信提示音紧接着响起。林夕从镜子里看见他迅速划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唇角扬起的弧度让她想起大学时他在操场给她发“等我跑完这圈就来见你”的模样。
那天晚上,黄园景的微信消息格外频繁。林夕坐在餐桌前剥虾,看他每隔五分钟就低头打字,虾仁在酱油碟里浸得太久,咸得发苦。
“谁找你这么急?”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寻常的寒暄。
“同事。”他头也不抬,“项目上的事,烦死了。”筷子夹起西兰花时顿了顿,又补了句,“你别瞎想。”
虾壳在指尖碎成两半,红色的汁液染在指腹上,像滴了一滴干涸的血。林夕想起复合那天,他在暴雨里敲开她的门,雨水顺着睫毛往下淌,说“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那时她以为碎掉的玻璃终于能拼成完整的镜子,却忘了裂痕永远在那里,光照过来时,只会割出更多碎片。
出差前一晚,黄园景在收拾行李。林夕站在一旁看他把衬衫叠了又叠,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我陪你去上海吧。”
他的指尖在她掌心里僵了僵,随即笑起来:“傻不傻,你去了谁看家?再说我每天都要开会,哪有时间陪你。”他低头继续整理领带,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等我回来带你去吃那家你喜欢的日料,好不好?”
林夕松开手,看他将黑色领带放进西装盒,盒底露出一角粉色的丝带——和她上次在他公文包里看见的那条一模一样。
飞机起飞的消息是在凌晨两点收到的。林夕盯着“已安全抵达”的消息,下面跟着三个哈欠的表情包。她想了想,回:“注意身体,少喝酒。”等了十分钟,对话框里始终静悄悄的,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才跳出两个字:“知道。”
接下来的五天,黄园景的消息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林夕发的早餐照片石沉大海,分享的趣事只换来“嗯”“哦”“挺好”,唯一一条超过十个字的消息是:“别发了,我在开会。”
第六天傍晚,暴雨倾盆。林夕望着窗外突然想起,他们复合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她鬼使神差地打开航班信息,却看见黄园景的航班早在三小时前就已降落。
玄关传来钥匙声时,她正坐在沙发上发呆。黄园景浑身湿透,头发滴着水,看见她时愣了愣:“你怎么没睡?”
“等你。”林夕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纸,又软又薄,“不是说今天回来吗?”
“临时加了个会。”他脱下雨衣挂在衣架上,水滴在地板上砸出小水洼,“我去洗个澡,冻死了。”
淋浴间的水声哗哗作响。林夕坐在床边,看见他随意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微信头像跳动的瞬间,她鬼使神差地划开——置顶对话框里,那个叫“小夏”的女孩发来:“景哥哥,下雨了,你带伞了吗?”下面是一张自拍,女孩穿着露肩的白色连衣裙,在雨中笑得眉眼弯弯。
黄园景裹着浴巾出来时,林夕正盯着手机屏幕出神。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伸手去夺手机:“你干什么?”
“景哥哥?”林夕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这就是你每天敷衍我的原因?”
“你听我解释……”他的声音里有慌乱,却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小夏发来:“上次送你的领带好看吗?今天同事都说你戴起来特别帅。”
林夕觉得指尖在发抖。她想起那条粉色丝带,想起他整理西装时不自然的神情,想起那些敷衍的微信和心不在焉的晚安。原来所有的漫不经心都有迹可循,原来破镜重圆从来只是她一个人的执念。
“我们分手吧。”她听见自己说。黄园景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林夕抬手打断,“不用解释了,其实我早就该明白的——当一个人开始敷衍你的时候,不是忙,只是不爱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林夕从衣柜里拿出他的行李箱,将一件件衣物往里塞,动作干脆得像在割掉一段烂掉的伤口。黄园景站在一旁看着,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林夕,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我们好不容易才复合,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好不容易?”林夕笑了,眼泪却掉下来,“你知道复合那天我等了多久吗?我在暴雨里站了三个小时,以为你真的懂了。可原来你只是累了,只是暂时没了新鲜感,等遇到更有趣的人,还是会头也不回地走。”
行李箱“咔嗒”一声扣上。林夕将它推到门口,雨水顺着门缝渗进来,在地板上蜿蜒成细小的河流。黄园景忽然蹲下来,双手抱头,声音里带着哽咽:“对不起……我以为我能放下她,可是……”
“别说了。”林夕转身走进卧室,关门前最后看了他一眼。那个曾在操场为她跑圈的少年,那个在暴雨中求她复合的男人,此刻正蜷缩在地板上,像个找不到归途的孩子。可有些路,一旦走岔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窗外惊雷炸响,雨势渐猛。林夕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响,终于哭出声来。这一次,她知道,有些敷衍不是疏忽,而是不爱;有些再见不是暂别,而是永诀。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她删掉黄园景的微信,对话框里最后的消息停留在“知道”,像一块冷掉的灰,永远埋在了这个暴雨倾盆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