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被推开的瞬间，风铃发出细碎声响，林夕机械地转头，塑料微笑僵在嘴角。午后三点的奶茶店浸在蜜色阳光里，空气却像凝固的糖浆般黏稠。她盯着操作台后排列整齐的锡兰红茶罐，突然觉得那些金属罐的棱角正在扭曲变形，化作无数把寒光凛凛的利刃。
“一杯杨枝甘露，加双倍糖。”顾客的声音像从水底传来。林夕转身去拿芒果泥，手腕却不受控地剧烈颤抖。塑料瓶重重砸在不锈钢台面上，溅起的果肉碎末沾在她泛白的手背上，凉意刺得她胃里翻涌。监控摄像头的红灯在头顶闪烁，仿佛一只永远醒着的眼睛，正将她的每一个失误都刻录成罪证。
消毒水混合着浓郁奶香在鼻腔里发酵，林夕突然想起住院时的场景。那些白色床单、滴答作响的输液管，还有主治医师推了推眼镜说：“重度抑郁不是软弱，是大脑生病了。”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像个装病的骗子，连简单的调茶工作都做不好。
“林夕！”店长的怒吼刺破耳鸣，“上周把海盐奶盖错打成芝士，今天又弄洒原料？”收银台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像无数根细针在耳膜上扎刺。林夕蹲下身收拾残局，指腹擦过瓷砖缝隙里干涸的糖浆，黏腻触感顺着神经窜上脊椎，让她忍不住干呕。
记忆突然闪回昨夜。她蜷缩在出租屋飘窗角落，手机屏幕亮起母亲发来的语音：“隔壁张阿姨家女儿考上公务员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林夕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楼下便利店招牌的霓虹灯明灭，机械地吞下抗抑郁药片。苦涩在舌根蔓延，她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叮——”蒸汽奶泡机发出尖锐提示音，惊醒了陷入混沌的林夕。她颤抖着拿起雪克杯，却在倒入鲜牛奶时突然愣住。乳白液体在杯中打着旋，像极了精神科病房里那盏永远亮着的无影灯。喉咙突然被无形的手扼住，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她踉跄着扶住操作台，撞翻了整排果酱瓶。
橙红、深紫、明黄的液体在地面交织成诡异的河流，顾客的惊呼声、店长的斥责声、玻璃碎裂声，所有声音都变成尖锐的蜂鸣。林夕跌坐在满地狼藉中，指尖无意识地蘸起蓝莓果酱，在掌心画出扭曲的笑脸。这个动作让她想起艺术治疗课上，心理医生说：“用色彩表达情绪。”可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像个滑稽的小丑。
“要不要叫救护车？”小夏的声音带着哭腔。林夕摇头，扶着墙艰难起身。她盯着操作台边缘的试饮杯，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支吸管，将剩余的芒果泥缓缓倒入杯中。浓稠的液体裹着冰块，泛着病态的甜香。她仰头一饮而尽，果肉卡在喉咙里，带来窒息般的快感。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林夕突然想起确诊那天。主治医师递来诊断书，温和地说：“大脑里的血清素失衡了，就像汽车的油路出了故障。”可此刻，她却希望这杯甜到发齁的奶茶能彻底麻痹神经，让那些叫嚣着“失败者”“废物”的声音统统消失。
走出奶茶店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林夕攥着空纸杯，看着杯壁残留的果粒在暮色中闪烁。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心理医生发来的消息：“情绪风暴来临时，记得做三次深呼吸。”
她站在十字路口，任由晚风吹乱头发。奶茶的甜腻还残留在口腔，却无法驱散胸腔里的寒意。红绿灯交替闪烁，她数着来往车辆，从1数到57时，胃部突然剧烈抽搐。林夕冲进路边公厕，将方才喝下的奶茶全部吐了出来。酸苦混合着甜味，顺着下水道流走，就像她破碎的人生。
夜色渐深，手机屏幕亮起小夏的消息：“店长说工资会结清，别太自责。”林夕盯着这句话，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街道回荡，惊飞了路边的野猫。她擦干嘴角的水渍，把空纸杯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远处便利店的灯光温暖明亮，林夕推门进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她终于能正常呼吸。玻璃门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绚烂，而她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崩溃终将过去。就像主治医师说的：“抑郁症会反复，但我们可以一起搭建诺亚方舟。”
攥着矿泉水瓶的手还在发抖，林夕却迈出了回家的第一步。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她数着地砖缝隙，想着明天或许依然艰难，但至少，她还能感受到矿泉水的清凉，还能听见自己微弱却坚定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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