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的电子秤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林夕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屏幕上的诊断报告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眶生疼。“重度抑郁发作”几个字在视网膜上不断重影，和上周医生欲言又止的表情叠成虚影。
塑胶袋里的青椒突然滚落，她蹲下去捡，手腕却不受控地剧烈震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换取片刻清醒，可那种熟悉的坠落感还是汹涌而来——像踩进结冰的湖面，寒意从脚底漫过脊椎，连呼吸都成了钝痛的负担。
“小林？”肉摊老板娘的声音从雾霭般的混沌中传来，“今天又只要半斤瘦肉？”
林夕猛地抬头，撞上对方关切的目光。喉间涌上铁锈味，她机械地点头，扫码付款时手机差点脱手。不锈钢台面映出她发青的嘴唇，恍惚间想起今早吞下药片的模样，苦涩在舌尖炸开，却远不及此刻心口的空洞。
走出菜市场，阳光像细碎的玻璃碴扎在皮肤上。她数着人行道的方砖往前走，1、2、3……数到第47块时，颤抖从指尖蔓延到膝盖。便利店门口的风铃叮咚作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货架上的饼干包装袋突然变得扭曲，花花绿绿的图案化作张牙舞爪的怪物。
“需要帮忙吗？”穿制服的店员不知何时站在身边。林夕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冷柜，冻品区的白雾裹着寒意扑来，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塑胶袋里的鸡蛋在震颤中发出细碎碰撞。
记忆突然闪回住院时的场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手腕上的约束带，还有护士掰开她牙关灌药的触感。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胸腔里沸腾，她转身冲进巷口，胃部翻涌着要将整颗心呕出来。
巷子深处的垃圾箱散发酸腐气息，林夕扶着墙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眼泪砸在水泥地上，和着冷汗浸透衣领。她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药瓶，铝箔板上还剩三颗药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白色。
“不能在这儿……”她咬住嘴唇，血腥味驱散了些眩晕。攥紧药瓶往家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堆上。路过幼儿园时，孩子们的欢笑声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滑梯上晃动的彩色身影逐渐模糊成色块。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手抖得几乎无法转动。门开的刹那，玄关处母亲留下的照片映入眼帘。照片里穿旗袍的女人笑容温婉，可林夕记得最清楚的，是最后一次见面时母亲摔碎的茶杯，瓷片划伤她手腕的刺痛。
“妈……”她轻声唤道，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茶几上摆着没拆封的快递，是网购的抗抑郁药，褐色药瓶上的标签写着“每日三次，每次两片”。可她今早已经偷偷加了剂量，药片在胃里沉甸甸的，却压不住翻涌的绝望。
蜷缩在沙发角落，林夕把自己团成虾米。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心理医生发来的复诊提醒。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颤抖着打字：“我撑不住了……”打完又迅速删除，指甲在屏幕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暮色给房间镀上灰蓝滤镜。林夕摸索着打开台灯，暖黄光线里，她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药瓶在掌心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那颗药片在瓶口摇摇欲坠。
“再忍忍……”她对自己说，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把药片塞进口腔的瞬间，厨房传来水管爆裂的声响。冷水漫过地板，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和体内的药物作用搅成混沌。
林夕跌跌撞撞冲进厨房，水阀喷出的水柱在头顶炸开。她伸手去关阀门，却被水流冲得踉跄。潮湿的地面倒映着她失控的表情，恍惚间回到十五岁那年的暴雨夜，也是这样冰冷的水，漫过绝望的深渊。
药片混着冷水滑进喉咙，林夕瘫坐在积水里。手机从口袋滑出，屏幕亮起新消息：“小林，你的快递漏液了，明天给你重新派送。”
黑暗中，她望着天花板的水渍发笑，笑声混着水流声，渐渐变成压抑的呜咽。颤抖的手指无意识抓着湿漉漉的头发，直到晨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将泪痕染成苍白的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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