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初遇

北城的暮色来得仓促，季明夏踩着最后一线天光走进单元楼时，声控灯因寒气凝滞，迟迟不肯亮起。她跺了跺沾着雪粒的帆布鞋，在黑暗里摸索着楼梯扶手，袖口滑落露出一截冻得发青的手腕。

五楼拐角处泄出暖黄的光，搬家公司的纸箱几乎堵死整个走廊。她贴着墙根小心绕行，薄荷绿围巾扫过摞在泡沫箱上的藤编花篮，惊醒了蜷在里头的虎斑猫。

"抱歉。"清润的男声从敞开的502室门内传来。

季明夏抬头望见男人逆光的身影，他怀里抱着半人高的书箱，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皮肤在暖气烘烤下泛着薄红。几缕黑发垂落在金丝眼镜边，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让他低头道歉的模样显出几分笨拙的真诚。

她摇摇头快步走过，钥匙插入锁孔时听见身后窸窣响动。男人正蹲在地上安抚炸毛的猫，骨节分明的手掌悬在猫咪头顶。虎斑猫忽然伸爪勾住他的表带，金属表盘撞在瓷砖上发出清脆声响。

季明夏推开家门的动作顿了顿。

"小墨松口。"男人用袖口裹住手掌去掰猫爪，语气无奈得仿佛在规劝任性的孩童。当她无声掩上门时，最后瞥见他腕间晃动的红痕，在冷白皮肤上洇开如朱砂点就的梅。

暖气片嗡鸣着开始工作，她摘下围巾时打了个寒颤。七十平米的出租屋空旷得能听见回声，厨房流理台积着薄灰，唯有书桌上一尘不染：六本笔记按色谱排列，台灯照着写到第三章的竞赛论文，玻璃板下压着兰姨手抄的姜茶配方。

季明夏将书包挂在门后，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只看见门外的挂钩旁多了个牛皮纸袋。袋口探出半截法棍，便签纸被暖气烘得卷边，圆劲的瘦金体写着："叨扰了，江应淮。"

她打开封口，肉桂与可可的暖香漫出来。躺在牛角包旁的玻璃罐里，枫糖浆裹着琥珀色的核桃仁。

季明夏闻了闻，很香。

窗外飘起细雪，对门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季明夏将纸袋原样系好拿回家，放到客厅桌子上，坐回书桌前时，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开个墨点。巴赫的平均律穿过薄墙，像谁用温热的指腹抚过她冻僵的后颈。

三天后的数学晚课拖堂至七点，季明夏拐进楼道时，正遇见江应淮在翻找垃圾袋。他穿着灰蓝色高领毛衣，发梢还沾着木屑，怀里抱着个未组装的猫爬架。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惊得他手中螺丝刀当啷落地。

"需要帮忙吗？"话出口时她自己都怔住了。

江应淮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没想到这座移动冰山会主动开口。他弯腰拾起工具时，露出脖颈，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我在找被小墨藏起来的钥匙。"他苦笑着指向趴在纸箱顶端的虎斑猫，猫咪得意地甩着尾巴，爪下压着枚银光闪闪的物件，"不过现在，可能更需要找位开锁师傅。"

季明夏望着他手腕上新添的抓痕，忽然想起那天的纸袋。当她摸出手机时，听见自己冷淡的声线里掺了丝生硬的柔软："楼下布告栏应该会有开锁的小广告，你可以去看看。"

感应灯倏然熄灭，昏暗中有衣料摩挲的轻响。江应淮嘴角带着笑，道谢的声音，像融化的枫糖滴进她紧攥的掌心。虎斑猫跳下纸箱时碰倒了易拉罐，叮叮当当的声响惊亮楼道，照见她发间将化未化的雪，和他眼底摇曳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