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房睡

夜静如水，玉蟾宫的琉璃瓦上落着碎银般的月光。蓝兔对着铜镜卸下鬓间珠钗，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又在练剑？”她轻叹一声，披起外裳推开书房门。只见虹猫单衣站在窗前，剑柄上的红穗子随呼吸轻颤，案头的参茶早已凉透。

“明日要带队巡查黑小虎旧部，得把新招式练熟。”他转身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淡青伤痕——那是前日护她挡下暗器的旧伤。蓝兔伸手按住他握剑的手，掌心温度烫得虹猫指尖微蜷。

“医生说你内伤未愈。”她指腹摩挲过他掌纹里的茧，“今晚睡客房，我让莎丽炖了百合莲子粥。”

“可……”虹猫望着她发间未褪的婚红流苏，忽然想起成婚前蓝兔说过“婚后要像双剑合璧般默契”。此刻她眼中却凝着霜，倒像极了紫云剑出鞘时的清冽。

客房的雕花床落着薰衣草香，虹猫盯着帐顶暗纹数到第三十七朵时，听见窗外传来细微动静。翻身跃上屋檐，只见蓝兔抱着青瓷药罐踩过瓦当，月光把她身影拉得老长。

“就知道你没喝药。”她把温好的药汁塞进他手里，自己在檐角坐下，裙角扫过他昨夜练剑时踩碎的瓦片。两人沉默着看银河从头顶流淌，直到药罐见了底。

“其实分房……”虹猫突然开口，却被蓝兔用指尖抵住唇。她从袖中掏出帕子，上面绣着刚学的并蒂莲，针脚却歪歪扭扭：“等你伤好，教我练火舞旋风第九层好不好？这样以后并肩作战，就不用总让你挡在我前面。”

他忽然笑出声，指尖勾住她垂落的发丝轻轻一拉：“合着夫人是嫌为夫护短？”蓝兔耳尖发烫，正要反驳，却见他突然俯身，在她额角落下极轻的吻：“明日便把书房改作暖阁，你教我绣帕子，我教你新剑招——这样，算不算另一种‘合房’？”

夜风卷起檐角铜铃，叮叮当当撞碎满庭星子。蓝兔别过脸去时，看见他耳后红得比火灵芝还鲜艳，忽然伸手推了把他肩膀：“先把药喝干净，再敢熬夜练剑，明日就罚你去住马厩。”

“遵命，夫人。”虹猫笑着攥住她手腕，任她像哄孩子般拉回卧房。床头烛火明明灭灭，映着墙上“夫唱妇随”的喜联，倒比当年七剑合璧时更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寅时三刻，蓝兔被香炉轻烟催醒，习惯性摸向身侧，触到的却是半冷的锦被。她披着月白寝衣立在廊下，见前院石桌上摆着温热的杏仁酪，旁边压着张字条：「去演武场喂招，勿念。」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团墨渍。

演武场晨雾未散，虹猫正挥剑劈斩木桩上的剑痕——那是昨夜蓝兔赌气时用紫云剑刻下的「分房」二字。木片纷飞中，他忽然察觉颈后袭来冷意，旋身时剑锋险险擦过蓝兔鬓边，削落几缕青丝。

「蓝兔！」他收势不及，靴底在青石板上磨出刺耳声响。她却反手甩出水袖缠住他剑柄，眼尾微挑：「火舞旋风第九层，第三式破绽在左腰。」话音未落，水袖如灵蛇卷住他腰侧，带得两人重心一偏，双双跌进身后的蔷薇花丛。

虹猫慌忙撑住她后脑，指腹蹭到她发间沾着的花瓣。蓝兔望着他睫毛上凝着的露珠，忽然轻笑出声：「昨夜看你在客房数房梁，倒像被关禁闭的少侠。」

「明明是你把为夫赶出来的。」他闷声开口，却在触到她腰间软肉时骤然屏息。蓝兔指尖划过他锁骨处旧疤，那是黑龙潭之战替她挡下的利爪伤：「若再像从前那样不要命，不如真去住马厩。」

晨露顺着蔷薇花瓣滚进他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她趁机翻身坐起，从袖中掏出个锦盒：「雪晶夫人送的生肌膏，睡前要擦。」盒盖掀开，药香混着她身上的茉莉香扑面而来，虹猫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按在花藤缠绕的石墙上。

「蓝兔，」他喉结滚动，鼻尖几乎触到她颤动的睫毛，「其实昨夜我数的不是房梁，是你绣帕子上的针脚——一共三百零七针，比上次给大奔补的马鞍还密。」

她耳尖发烫，正要反驳，却被他轻轻含住耳垂。远处传来宫女晨起扫落叶的声响，他的声音混着呼吸喷在她颈间：「今日起，我申时三刻必回府换药，戌时正陪你抄经，子时前绝不碰剑——这样的作息，夫人可满意？」

蓝兔指尖攥紧他衣襟，忽然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更漏。蔷薇花枝勾住她裙角，在晨光中织出碎金般的光影，映得他眼底的笑意比玉蟾宫的琉璃盏还要明亮。

「先起来，」她别过脸去，指尖却悄悄勾住他腰带，「地上凉。」

虹猫低笑一声，长臂将她拦腰抱起。路过石桌时，他指尖掠过杏仁酪碗沿：「夫人亲手做的？」

「放了三倍川贝。」蓝兔埋在他肩头闷闷地说，「再敢咳醒我，下次就放黄连。」

「遵命。」他吻了吻她发顶，晨光穿过他耳坠上的红玛瑙，在她脸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演武场的风掀起廊下灯笼穗子，「囍」字红绸与他腰间剑穗缠在一起，恰似两柄灵剑，终究在岁月里缠成了绕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