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四十四分，便利店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夏冬青正在整理零食货架，后颈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就像有人用冰锥抵着他的皮肤。他下意识地回头，发现最底层的货架上多了一个原本不属于那里的物品。
一枚青铜怀表。
冬青蹲下身，手指在距离怀表几厘米处停住了。表盖上刻着一个繁体的"金"字，周围环绕着他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的纹路——像是交织的锁链，又像是缠绕的树根。
"奇怪..."冬青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古董。他小心地拿起怀表，金属触感冰凉得不正常，即使在掌心握了许久也没有一丝温度。
怀表突然"咔嗒"一声弹开。冬青倒吸一口冷气——表盘上没有指针，只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一个穿民国警察制服的年轻男子搂着个盲眼琴师，两人站在老上海的石库门前。警察的脸赫然是年轻时的赵吏，而那个琴师...
冬青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琴师清秀的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更诡异的是，当冬青盯着照片看时，琴师的头似乎微微转动，无神的眼睛对上了他的视线。
"啊！"冬青本能地想扔掉怀表，却发现自己的手像被粘住了一样无法松开。怀表开始发烫，表盘上突然冒出两根指针——它们逆时针飞速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齿轮摩擦声。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货架像融化的蜡烛一样弯曲变形，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拉长成一条条光带。冬青感到自己正在坠落，耳边响起旧上海滩的喧闹声：黄包车的铃铛、报童的叫卖、还有远处飘来的留声机音乐...
"冬青！"
一声厉喝将他拉回现实。赵吏站在面前，脸色惨白如纸。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冬青手中的怀表，右臂上的符文像烧红的铁丝般发亮。
"这东西...从哪里来的？"赵吏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冬青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就在最下面的货架上，突然出现的..."他刚要把怀表递过去，突然注意到赵吏在后退，"怎么了？"
赵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放下它。现在。"
太迟了。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表盘上的照片开始变化——年轻赵吏的形象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纸契约，上面用朱砂写着"灵魂摆渡人契约书"，落款处有两个血指印。
赵吏发出一声介于愤怒和痛苦之间的低吼，一把抓过怀表。就在他接触表盖的瞬间，一道刺目的金光从缝隙中迸射而出，将赵吏整个人包裹起来。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怀表从他僵直的手指间滚落，停在了冬青脚边。
"赵吏！"冬青跪下来摇晃他的肩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赵吏的眼睛大睁着，瞳孔扩散成诡异的金色，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
自动门"叮咚"滑开，娅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怀表，脸色骤变："你们碰了'时计'？"
"什么时计？"冬青慌乱地问，"赵吏突然就..."
"没时间解释了。"娅捡起怀表，手指在表盖上画了个复杂的符号，"他的魂魄被吸进了记忆回廊。我们必须跟进去，否则他的意识会永远困在自己的过去里。"
冬青还没反应过来，娅已经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赵吏的额头上。怀表再次打开，三根指针疯狂旋转，整个便利店开始扭曲变形...
刺眼的白光过后，冬青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潮湿阴暗的弄堂里。细雨蒙蒙，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栀子花混合的古怪气味。砖墙上贴着泛黄的京剧海报，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胡琴声。
"这是...民国？"冬青低头看看自己，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袭藏青色长衫。
"1923年的上海法租界。"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也换上了符合时代的素色旗袍，头发挽成旧式发髻，"我们进入了赵吏的记忆。记住，不要干预任何事，否则可能改变现有时间线。"
冬青刚要点头，一阵熟悉的嗓音让他浑身一震：
"站住！巡捕房办案！"
年轻时的赵吏从弄堂尽头跑来，穿着深蓝色警服，腰间别着警棍而非手枪。他的脸上还没有那道标志性的疤痕，眼神锐利如鹰。此刻他正追着一个戴鸭舌帽的小偷，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
"那是..."
"记忆中的赵吏。"娅拉着冬青退到墙边，"我们只是旁观者。"
年轻赵吏敏捷地翻过一堆竹筐，眼看就要抓住小偷，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辆黄包车。赵吏闪避不及，被撞得踉跄几步，正好退到冬青面前。
冬青下意识伸手扶住他。就在两人接触的瞬间，赵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你是..."
"小心！"娅一把拉开冬青。小偷趁机扔出一个石灰包，白色粉末在雨中炸开。等视线恢复时，年轻赵吏已经继续追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弄堂拐角。
"他看见我们了？"冬青惊讶地问。
娅的表情凝重："不应该的...除非这段记忆被刻意修改过。"她拉起冬青，"跟上他，事情不对劲。"
他们循着赵吏的脚步声来到一家名为"醉月楼"的茶馆。透过雕花木窗，可以看到年轻赵吏正坐在角落里，对面是个穿灰色长衫的盲眼青年——正是怀表照片中的琴师。
"那就是阿金..."冬青的胸口莫名发紧。近距离看，阿金的相貌与他更加相似，只是气质更为阴郁。青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与楼上飘下的琵琶声微妙地错开半拍。
"赵警官又来找我们阿金聊天啊？"茶馆老板娘端着茶壶走过来，笑容暧昧，"可惜他今晚有演出，不然..."
"李妈妈误会了。"年轻赵吏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元推过去，"我只是来问前天那起盗窃案的线索。"
阿金突然抬头，无神的眼睛准确"望"向窗外的冬青和娅："有客人来了。"
年轻赵吏立刻回头，目光如电。冬青本能地躲到墙后，心跳如鼓。
"奇怪..."他听见赵吏小声嘀咕，"最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阿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不是人。"
茶馆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凝滞。老板娘讪笑着退开，年轻赵吏则压低声音问："你又'看'到什么了？"
阿金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正是冬青在便利店发现的那枚。他按下表冠，表盖弹开，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面漆黑的镜子。
"很多..."阿金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穿着奇怪衣服的男女，站在窗外...其中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冬青和娅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街区的宁静。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和玻璃碎裂的巨响。
年轻赵吏箭一般冲出门外，冬青和娅紧随其后。街对面，一辆黑色轿车撞进了绸缎庄的橱窗。司机满脸是血地爬出来，歇斯底里地大喊："不关我的事！他突然冲出来！"
人群中央，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根折断的车标。更诡异的是，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几秒钟内就从新鲜尸体变成了一具干尸。
"是时间商人。"娅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在1923年就活跃在上海。"
年轻赵吏显然也注意到了异常。他蹲下身检查尸体，突然从死者内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打开后，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的结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泽。
"寿命结晶..."娅的声音发抖，"他把别人的时间抽出来卖..."
阿金不知何时站在了赵吏身后。他虽然看不见，却准确地面向尸体："他欠的债...还清了。"
当天深夜，冬青和娅跟踪年轻赵吏来到一间破旧的公寓。透过窗户，他们看到阿金正在发高烧，躺在床上痛苦地抽搐。年轻赵吏用湿毛巾敷着他的额头，眼中满是焦急。
"已经三天了..."赵吏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西医中医都看遍了，说是痨病晚期..."
阿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赵哥...我看见'那个'了..."
"看见什么？别胡说，你眼睛早就..."
"不是用眼睛。"阿金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房间角落，"穿黑衣服的女人...她手里拿着锁链..."
冬青顺着方向看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角落里确实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黑色斗篷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正是冥王茶茶年轻时的模样。
年轻赵吏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对着空气喊道："不管你是谁，别想带走他！"
冥王轻笑一声，现出真身："凡人，你凭什么阻止生死轮回？"
"用我的命换他的。"赵吏毫不犹豫地说，"我身强力壮，至少还能活五十年。他今年才二十二岁..."
冥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有意思...你可知我是谁？"
"不重要。开出你的条件。"
冥王突然伸手按在赵吏额头上。一阵黑光闪过，她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如此...你体内有昆仑的血脉。"她沉思片刻，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签了这个，你将成为我的摆渡人，永生永世为冥界工作。作为交换..."
"我答应。"赵吏看都没看内容就抢过竹简，咬破拇指按了上去。
冬青屏住呼吸。就在赵吏按手印的瞬间，他看清了契约上的另一个签名——那字迹与他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
阿金的身体突然被金光笼罩。当光芒散去时，他的呼吸已经平稳，脸色也恢复了红润。而年轻赵吏的右臂上，开始浮现出那些熟悉的符文。
"契约成立。"冥王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记住，赵吏，你今日的选择将影响千年后的..."
记忆场景突然开始扭曲崩塌。冬青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阿金坐起身，无神的眼睛准确地对准了他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神秘的微笑...
"冬青！醒醒！"
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们又回到了便利店，赵吏已经坐起身，正痛苦地揉着太阳穴。怀表安静地躺在地上，表盖紧闭。
"你们看到了？"赵吏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冬青点点头，心脏仍在狂跳："阿金他...是我的..."
"前世？不完全是。"赵吏艰难地站起来，"那是更复杂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怀表突然自动打开，投射出一幅全息影像：冥王茶茶站在便利店的平面图前，手中的契约与建筑图纸完美重合。她对着虚空说："记住，444号不仅是便利店，它是封印，是监狱，也是..."
影像戛然而止。怀表在一阵刺眼的闪光后化为灰烬，只留下那个刻有"金"字的表盖，现在冬青看清了——那些纹路根本不是锁链或树根，而是一个微缩的便利店平面图，每个货架的位置都对应着一个封印节点。
赵吏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茶茶早就知道..."
便利店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在绝对的黑暗中，冬青听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语：
"当三个契约重合之时，门将会打开..."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冬青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道与赵吏相似的符文，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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