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倒流

凌晨四点零四分，便利店的水龙头突然自行转动。夏冬青正在清理昨夜战斗留下的痕迹，听到水流声从洗手间传来时，发现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暗红色的液体。

"赵吏！"冬青喊道，声音在空荡的便利店里回荡。自从昨晚那场与冥界新派鬼差的对决后，赵吏就消失在了地下室的方向，只留下一句"别跟来"。

洗手间的水流声越来越大，冬青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凝固——水龙头里喷涌而出的不是自来水，而是粘稠如血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腥甜气息。更可怕的是，水面正在违反物理规律地向上攀升，已经漫过了洗手池边缘，像有生命般沿着墙壁蔓延。

"忘川水..."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冬青猛地转身，看见赵吏靠在门框上，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他右脸的符文已经蔓延到了左眼下方，像一张猩红的蛛网覆盖了大半张脸。原本黑色的风衣变成了暗红色，仿佛被血浸透后又干涸。

"什么忘川水？"冬青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赵吏，触手的瞬间感到刺骨的寒意，"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赵吏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不断上涨的血水上，瞳孔微微收缩："冥界...出事了。"他艰难地抬起右手，露出腕部一个正在溃烂的冥界徽记印记，"黄泉倒流，忘川决堤...这是最严重的预警。"

冬青这才注意到，那些"水"根本不是液体，而是由无数微小颗粒组成的物质，每一滴里面都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当水流过洗手间的地漏时，竟然逆流而上，从排水孔中喷涌出更多血水。

"我们必须..."赵吏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身体突然前倾，咳出一口黑色的液体，落在地面上立刻凝结成冰晶状的物质。

冬青扶着赵吏退到前厅，却发现血水已经渗透了墙壁，从各个角落渗出。货架上的商品开始诡异地融化，包装上的图案扭曲变形，变成一张张痛苦嚎叫的人脸。

"听着，"赵吏抓住冬青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忘川水倒流意味着阴阳界限正在崩溃。这间便利店是最后的屏障，如果它被污染..."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他的话。便利店后仓传来重物倒塌的声响，接着是液体喷涌的声音。冬青惊恐地看到，后仓门缝下已经渗出了大量血水，正迅速向收银台蔓延。

"地下室..."赵吏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忘川水找到了通道。"

冬青突然想起赵吏之前提到的"地下室里关着的东西"。他刚要询问，整个便利店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上的灯管一个接一个爆裂，玻璃碎片在空中悬浮，然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排列成奇怪的符文。

"来不及了。"赵吏从怀中掏出一把古老的铜钥匙，塞进冬青手里，"去地下室，打开最里面的红色保险箱。里面有..."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阻止忘川水的方法。"

冬青低头看着手中的钥匙，发现它正在自己掌心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你不一起去？"

赵吏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我得留在这里...维持结界的最后防线。"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符文，"这些不只是封印，也是连接。只要我还站着，忘川水就不能完全冲破界限。"

血水已经漫到了脚踝高度。冬青惊恐地发现，那些液体接触到皮肤后，竟然开始渗透进去，带来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战场上垂死的士兵、跳楼自杀的少女、溺毙的儿童...所有死于非命的亡魂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

"快去！"赵吏推了他一把，"忘川水在读取你的记忆寻找弱点！"

冬青踉跄着向后仓跑去，血水已经没过了膝盖，每一步都像在胶水中跋涉。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赵吏站在收银台前，双臂张开，身上的符文发出刺目的红光，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屏障，暂时阻挡了血水的进一步上涨。

后仓的情况更糟。原本堆放货物的架子已经全部倒塌，地面中央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漩涡，正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更多血水。更可怕的是，漩涡中不时伸出苍白的手臂，试图抓住任何靠近的东西。

冬青贴着墙壁艰难前行，终于来到了地下室入口。铁门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但奇怪的是，周围的血水似乎刻意避开了这个区域，形成一个诡异的干燥圈。

钥匙插入锁孔时，冬青感到一阵刺痛，仿佛钥匙在吸食他的血液。锁芯转动的声音不像金属摩擦，而像是某种生物的呜咽。门开了一条缝，一股比忘川水更加古老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细微的呢喃声，像是千万人同时在低语。

地下室的台阶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中。冬青刚迈出第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赵吏的怒吼声。紧接着是一阵天崩地裂般的震动，整个便利店如同遭遇地震般摇晃起来。

"没时间了..."冬青咬牙冲下楼梯，几乎是一路摔到了底部。当他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远比便利店占地面积大得多的地下空间中。

这是一个圆形的石室，墙壁上刻满了与赵吏身上相似的符文，但更加古老复杂。地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冬青注意到，石室里有七个保险箱，分别放置在七个不同的方位，每个箱子上都刻着一个汉字：天、地、人、神、鬼、兽、灵。

"红色的...红色..."冬青喃喃自语，扫视着七个箱子。它们分别是黑、白、红、青、黄、紫、灰七种颜色。红色箱子上刻着"鬼"字，放置在正北方位。

当冬青向红色保险箱走去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阴阳鱼图案的蓝光变成了危险的红色，墙壁上的符文开始滴血。最可怕的是，他听到头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接着是液体倾泻而下的声音——忘川水突破了赵吏的防线，正在灌入地下室。

冬青扑向红色保险箱，钥匙插入的瞬间，箱门自动弹开。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青铜瓶，瓶身上缠绕着锁链状的纹路。当他拿起瓶子时，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

民国时期的赵吏，穿着警察制服，将同样的瓶子交给一个穿长衫的年轻人。两人站在便利店的旧址前，背后是燃烧的房屋。年轻人——赫然是另一个"冬青"——将瓶中的液体倒在门槛上，火焰立刻变成了蓝色，然后熄灭...

头顶的水声越来越近。冬青来不及多想，拔开瓶塞，将里面的液体倒在阴阳鱼图案的中心。液体是银色的，像水银般沉重，落地后立刻开始扩散，形成一个与阴阳鱼完美重合的圆。

整个石室剧烈震动起来。银色液体所到之处，血水立刻退散，像是遇到了天敌。墙壁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从血红变为银白。冬青感到手腕上的便利店印记开始发烫，低头看到它正在变化形状，逐渐变成一个钥匙的图案。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地下室深处传来。冬青这才注意到，在阴阳鱼图案后方还有一扇铁门，门上用血画着复杂的封印。此刻封印正在崩解，门板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门而出。

"冬青！上来！"赵吏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但听起来异常遥远，"封印要撑不住了！"

冬青转身就跑，但刚迈出两步就摔倒在地。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已经被银色液体包裹，正在慢慢沉入阴阳鱼图案中。更可怕的是，他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种诡异的归属感，仿佛这就是他该去的地方。

"赵吏！"冬青挣扎着喊道，"我陷进去了！"

没有回应。只有那扇铁门后的咆哮声越来越响，伴随着铁链断裂的清脆声响。冬青用尽全力抓住楼梯扶手，却看到扶手正在融化，变成更多的银色液体。

就在他即将完全沉没的一刻，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赵吏的脸出现在视野中，但已经变得几乎认不出来——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皮肤下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

"记住..."赵吏的声音变得不像人类，"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那扇门后的东西..."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冬青被猛地拉出了银色液体。两人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身后传来铁门被撞开的巨响，以及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呼喊冬青的名字。

回到后仓时，忘川水已经退去，只留下满目疮痍的便利店和一层厚厚的血色盐状结晶。赵吏瘫倒在地，呼吸微弱，脸上的符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那是什么..."冬青喘着气问，"门后面是什么？"

赵吏的眼神变得涣散："另一个...可能性..."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你本可能成为的样子..."

便利店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在绝对的黑暗中，冬青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在地下室门口低语：

"很快...我们就会再见...夏冬青..."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地下室的门已经消失，墙上没有任何曾经存在过入口的痕迹。只有冬青手中的青铜瓶和手腕上的钥匙印记，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赵吏昏迷不醒，但呼吸平稳。冬青把他安置在更衣室的长椅上，然后回到一片狼藉的便利店。在清理血晶时，他发现收银台下方的地板有一块松动的瓷砖。

掀开瓷砖，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三个年轻人站在便利店门前：穿警服的赵吏、穿长衫的"冬青"，还有一个穿白色实验服的陌生男子。照片背面写着：

"1937年，第一次封印实验成功。左起：赵吏、夏冬青、白牡丹。记住：永远不要同时打开三把锁。"

冬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隐约感到，自己正站在某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答案可能会颠覆他所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