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余温

手机屏幕的蓝光像一柄淬毒的柳叶刀，剖开出租屋粘稠的黑暗。林夏的食指悬停在拨号键上方，指甲盖因营养不良泛着青灰，23:26的数字在液晶屏上痉挛般跳动。空调外机的铁皮外壳早已沉默，七月溽热从地板裂缝中渗出，顺着她赤裸的脚踝攀爬，在皮肤上织出一层细密的盐霜。

三个月前的雨夜，程述的风衣下摆滴着水，在楼道里洇出一片深色沼泽。他的手掌压在她腕骨上，力道像是要将她的脉搏刻进自己掌心纹路。“等什么？”她听见自己喉管里挤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碾碎玻璃，“等你的谎话腌透这座城，还是等我的骨头长出你欠的高利贷？”

程述的睫毛垂下时，一滴水珠坠在她手背，烫得她几乎瑟缩——后来她才明白，那不是雨水，是他咬破舌尖渗出的血，混着铁锈味的誓言。他的吻落下来时带着腐朽的甜腥，像一具裹着蜜糖的尸骸在撬开她的唇齿。“夏夏，”他含混地低语，喉结上的银环硌着她锁骨，“二十三时二十六分，这是脑细胞在缺氧状态下彻底死亡的临界时间。”

她猛地推开他，后背撞上剥落的墙皮：“你在说自己？”

“不，”他低笑，气息喷在她耳后绒毛上，“是说我们的爱情。”

此刻的68元话费余额在屏幕上灼烧，林夏蜷缩在飘窗上，膝盖抵着胸口的姿势像子宫中的胎儿。窗外的梧桐树耷拉着焦黄的叶子，蝉鸣声嘶力竭地扯破凝滞的空气。第三声“嘟——”响起时，听筒里传来程述沙哑的喘息，背景有金属碰撞的闷响，像是有人在用铁锹挖掘墓穴。

“今天下雨了吗？”他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的朽木。

林夏望向窗外——干燥的夜空裂开一道惨白的缝隙，月光如手术无影灯般刺目。“下了，”她将脸埋进膝盖，棉质睡裙吸饱汗水的重量，“雨大得淹没了所有红绿灯。”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野兽从喉管深处挤出的哀鸣。程述的呼吸突然急促：“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时，你数了我甩头发的次数吗？”

“127次。”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指甲陷进掌心软肉。

“错了，”他轻笑，咳嗽声撕开裂帛般的寂静，“是第128次甩头时，霓虹灯管爆了，有一片玻璃划破你的脚踝。”

记忆如毒蛇般窜入神经。三年前的冬夜，地下livehouse的霓虹将程述的侧脸切成钴蓝色碎片。他甩动贝斯时汗珠从喉结滚落，黑色铆钉皮衣像第二层皮肤裹住燃烧的躯体。林夏攥着半瓶青岛啤酒缩在墙角，感觉自己的骨骼正在被他嘶吼的声浪肢解成齑粉。

散场后他在后巷堵住她，指尖还残留着琴弦的震颤：“你根本没在听音乐。”

“我在数你甩头发的次数，”她直视他狼一般的瞳孔，“127次。”

他突然大笑，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下一秒带着烟草味的吻压下来，她的后脑勺磕在斑驳的砖墙上，疼痛像电流窜过脊椎。程述用拇指抹去她嘴角血迹：“疼就咬回来。”

而现在，电话里的程述正在死去——她能从电流杂音中嗅到血腥味。“夏夏，”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像回光返照的烛火，“去打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