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仓库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陵墓,过期商品的塑封膜在昏黄应急灯下泛着尸衣般的惨白。林夏的帆布鞋碾过蟑螂干瘪的躯壳,爆裂的脆响让她想起程述替身被子弹贯穿颅骨时的动静。货架缝隙透进的微光中,一只蛛网悬垂的纸箱格外突兀,封条上的“程述”二字洇着水渍,笔画边缘生出铁锈色的霉斑。
她徒手撕开胶带,腐朽的纸浆味混着某种熟悉的甜腥涌出——那是程述实验室特有的防腐剂气息。泡沫纸包裹的录音笔滚落掌心,金属外壳的温度低得不似人间物。按下播放键的刹那,电流杂音如潮水漫过耳膜,程述的声线裹挟着实验室仪器的嗡鸣刺入神经:
“夏夏,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我应该在湄南河底喂食尸虫。”一声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碎裂的肺叶呕进话筒,“记忆移植的副作用比癌细胞更可怕……那些不属于我的爱恨,正在啃噬我的脑灰质。”
背景突然传来玻璃爆裂声,液体飞溅的淅沥中夹杂着非人的哀嚎。林夏的指节泛白,录音笔的棱角硌入掌心——那是三年前程述销毁第19号克隆体时的动静,培养舱炸裂的瞬间,他曾用沾满脑脊液的手抚过她的脸:“疼吗?这是真实的代价。”
“记住……收银台第三个抽屉……”录音中的程述突然喘息急促,仿佛正被无形的绞索勒住喉管,“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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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屉夹层
抽屉滑轨的锈蚀声如垂死者的呜咽。林夏的指尖探入夹层时,蛛丝粘腻的触感让她想起程述最后一次拥抱她,防护服下的体温隔着橡胶传递的冰凉。皮质笔记本被拽出的瞬间,封面的蛇头坤哥指纹在应急灯下泛着油光,仿佛随时会睁开那双爬行动物般的竖瞳。
翻开扉页,粘着的照片边缘卷曲:二十岁的程述穿着白大褂,身后的电子屏显示着“记忆编码工程-Phase 1”。他的左手悬在键盘上方,小指缺失的疤痕清晰可见——那是为保护她被高利贷砍刀所伤。照片背面用血渍写着经纬度坐标,墨迹晕染处爬满菌丝状的代码。
“2003年7月16日,第42号实验体产生自主意识。”实验日志的钢笔字力透纸背,将纸面犁出沟壑,“他开始质疑记忆真实性,甚至用牙齿撕咬观察窗。注射镇定剂时,这个畜生咬断了我的无名指……”林夏的胃部突然痉挛,程述残缺的左手在记忆中抽搐——原来那并非斗殴所致,而是被自己创造的怪物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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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旧址
贫民窟的夜雨将藤蔓浇灌成食肉植物的獠牙。林夏的匕首斩断绞缠铁门的绿蟒时,腐殖质的腥臭扑面而来。走廊墙面的《脑神经科学周刊》已霉变成抽象画,程述年轻的面容在菌斑中扭曲,电子屏残存的“记忆编码”字样正被白蚁蛀成蜂窝。
地下室的冷柜门铰链早已锈死。林夏用消防斧劈开冰封的封印,福尔马林的寒雾中,数百个玻璃罐如恶魔胚胎悬浮。最深处的大脑切片排成基因链状,标签上的日期从1987年延续至程述死亡当天。工作台的显微镜下,载玻片上的神经元突触正诡异地蠕动,589.3纳米的光束扫过时,竟投射出程述临终前用血绘制的泰戈尔诗句。
轮椅碾过碎玻璃的声响从背后传来。真正的程述从阴影中浮现,左手机械义肢的液压管滴着防腐液,膝盖上的霰弹枪管还沾着脑组织碎屑。“你比预定时间晚了2小时47分。”他的声音像砂纸打磨生锈的轴承,“看来阻断剂正在侵蚀你的海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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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骨对白
林夏的匕首抵住他咽喉,刀刃映出两人交叠的畸影:“这些大脑切片是谁的?”
“我们的。”程述的义肢突然钳住她手腕,金属寒意渗入骨髓,“第42号到第56号,每个实验体都承载着我们的记忆碎片。”
冷柜蓝光中,某个玻璃罐突然爆裂。浸泡其中的大脑皮层展开成神经树突的全息投影,显现出林夏七岁时的车祸现场——程述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她染血的脸,注射器针尖折射着妖异的蓝光。“多完美的神经可塑性,”年轻的程述在投影中低语,“简直是上帝赐予的空白画布。”
真正的程述忽然剧烈抽搐,癌变的右肺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他扯开衬衫,心口处的皮肤下埋着生物芯片,589.3纳米的光束正从接口处渗出:“现在明白了吗?我不过是承载记忆的锈蚀容器,而你……”机械义肢突然刺入自己胸腔,拽出发光的芯片,“才是最后的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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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洪流
芯片插入控制台的瞬间,整座实验室开始量子化坍缩。林夏的视网膜炸开无数记忆碎片:程述在暴雨夜解剖克隆体,将她的神经图谱刻进实验日志;便利店监控画面里,每个深夜23:26她清点柠檬糖的动作都被转化成数据流;甚至此刻的对话,都早在二十年前的实验预案中编号归档。
当坍缩抵达临界点时,程述的轮椅突然暴起。他的癌变躯体在强光中分解成神经脉冲,最后的遗言随589.3纳米光束烙进林夏的虹膜:
“锈骨终将腐朽,但数据永生。”
应急灯骤然熄灭。林夏跪在满地福尔马林与脑组织残骸中,掌心紧攥的芯片正渗出淡蓝色液体——那味道与程述替身临死前的血如出一辙。远处货轮的汽笛刺破雨幕,新一批HT系列集装箱正在装船,编号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像一串等待被破解的恶魔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