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倒计时

无菌室陷入绝对黑暗，只剩下两枚戒指在疯狂共振发出的微弱蓝光。金属咬合的脆响回荡在空气中，仿佛某种古老的仪式正在开启。

“磁卡。”崔胜哲的声音从阴影里传出，沙哑中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他的军靴踩过浅水洼，溅起细小的涟漪，手指紧紧攥住那张发烫的磁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文俊辉没有回应，她的指尖依旧悬在控制台上方，全圆佑的血顺着键盘缝隙缓缓渗入电路板，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女人锁骨下的微型芯片开始融化，露出一道深蓝色的荧光纹路。她感觉到后颈上传来的刺痛，那是神经连接线被强行扯动留下的痕迹。她侧过头，看见全圆佑的手腕正滴落鲜血，血珠逆着重气流向液氧池底滑去。

“双生体同时死亡。”全圆佑低声说道，嘴角挂着一丝惨淡的笑意，“这是条件。”

话音未落，李灿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扭曲成怪异的角度，五根钢铁指节朝文俊辉的方向伸展。少年的膝盖狠狠撞在地面，血迹染红了破损的裤腿。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控制台，那五道凌乱的血痕如同某种符文般烙印在金属表面，散发出诡异的红光。

“少爷……”李灿咬紧牙关，声音断断续续，“快离开！”

文俊辉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喉咙像是被火焰灼烧过，连喘息都变得艰难。就在这时，全圆佑猛然站起身，把眼镜架的一端狠狠刺进自己的颈动脉。玻璃碎片划破皮肤，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在暗夜中形成一片模糊的红色雾气。

“现在我们是自愿的。”全圆佑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甚至带着几分决然。他用沾满血的手覆盖住文俊辉后颈的那个六边形接口，将半截神经连接线拔了出来。剧烈的电流冲击让两人身体猛地一颤，但谁都没有松手。

整个房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婴儿骸骨的指节缓缓移动，二十四根神经连接线从液氧池底暴起，缠绕住了即将融化的控制台。蓝光骤然炸裂，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崔胜哲的眼中闪过震惊，李灿的脸上写满了痛苦，而文俊辉的目光则牢牢锁定在全圆佑的瞳孔深处。

“不！”崔胜哲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试图阻止什么。然而他的脚步刚迈入六芒星图案的范围，就被地面升起的金属荆棘绊倒在地。那些锋利的枝条逐渐收紧，将他整个人困在原地。男人拼命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父亲要的是武器。”崔胜哲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绝望，“可她……根本不是实验的一部分！”

文俊辉听到这句话，身体猛地一顿。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全母实验室焚烧炉吞吐文件的画面，那一幕幕场景如潮水般涌现。原来如此，她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崔父和全母，他们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镜像契约”，而是通过这场交易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束缚。

“所以你选择带走了密钥？”文俊辉轻声问道，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她低头注视着手中的戒指，那枚承载着所有秘密的小物件此刻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全圆佑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忍受巨大的疼痛。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母亲最后改写了协议，”他说，“如果持有者自愿放弃监护权，那么销毁程序会转化为记忆清洗……但她不知道，清洗之后会发生什么。”

文俊辉怔住了。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戒指内侧的编号，忽然明白了全母当年为何坚持留下这一枚戒指作为线索。它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生物密钥，更是解开整个谜团的钥匙。

“给我时间。”文俊辉抬起头，对上崔胜哲愤怒又复杂的眼神。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定，“让我试试看能不能逆转。”

话音落下，液体金属重新涌向她的掌心，与全圆佑伤口溢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蓝白色的光辉再次弥漫开来，淹没了整个无菌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像是冰雪溶解后的清冽，却又夹杂着淡淡的腥甜。

李灿的机械臂突然停止了动作，少年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他盯着自己的手掌，似乎第一次意识到体内隐藏着的东西有多么危险。而另一边，崔胜哲被束缚住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恢复自由。男人踉跄着站起身，手中仍紧握着那张磁卡，目光复杂地望向文俊辉和全圆佑。

“倒计时暂停了。”李灿虚弱地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是……接下来呢？”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只是无人愿意直面那个可能性。

就在这时，液氧池底部传来了低沉的嗡鸣声。随着声音越来越响，池面上方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像——似乎是全母站在崔宅玫瑰园里，怀里抱着婴儿。她身后实验室的门半开，隐约可以看到焚烧炉里燃烧的文件。影像越来越清晰，直到最终定格在一张全家福上。

文俊辉盯着照片，发现父亲的字迹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母熟悉的笔迹——“R-19项目终止，解除契约的密钥交给最值得信任的人。”

一切的答案都在这里了。

全圆佑松开手，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他退后一步，表情复杂地看着文俊辉。“现在轮到你决定了。”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

文俊辉握住戒指，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停留在崔胜哲身上。男人握着磁卡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柔软。

文俊辉的手指在戒指表面轻轻摩挲，那触感冰冷而坚硬，与她掌心逐渐升温的血液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静默，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某种不可逆转的命运降临。

“你确定这样做值得吗？”崔胜哲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目光死死锁住文俊辉，眼角泛起红丝，像是压抑着某种激烈的情绪。“父亲……他想要的是彻底掌控，而不是让你成为另一个牺牲品。”

文俊辉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越过崔胜哲，落在液氧池上方悬浮的全息影像上。照片中的全母抱着婴儿，眉宇间写满疲惫与决绝，而崔父则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得难以解读。这是一场始于谎言、延续于背叛的游戏，而他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但现在，他决定不再被摆布。

“如果我告诉你，”文俊辉的声音缓慢且清晰，“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呢？”

这句话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湖面，在每个人心中激起涟漪。崔胜哲的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磁卡几乎滑落；李灿半跪在地上，机械臂微微颤动，发出细小的嗡鸣声；全圆佑依旧沉默，可他紧绷的身体却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什么意思？”崔胜哲皱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他向前迈了一步，却被地面上残留的金属荆棘划破鞋底，脚步顿住。

文俊辉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是他第一次展现出如此锋利的一面。“你以为，父亲和全母真的关心这个家？他们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镜像契约’。他们需要的是摆脱过去的一切束缚——包括你们这些所谓的继承者。”

崔胜哲的拳头攥紧，关节发白，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冲上前去撕碎对方的话语。但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垂下眼帘，避开了文俊辉咄咄逼人的注视。这种反应无疑证实了他的话击中了他的软肋。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全母会带走密钥。”文俊辉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让人不寒而栗。“她知道，只要持有密钥的人足够聪明，就能破解整个局。而她选择了信任我，或者说，她选择了赌一把。”

全圆佑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现场短暂的沉寂。“原来如此。”他低声喃喃，声音虽弱，却透着一股解脱的轻松。“难怪母亲最后改写了协议……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他抬起手臂，鲜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染红了地板的金属纹理。他的动作显得异常缓慢，就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但他眼神中的坚定未曾动摇分毫。

“可是，你怎么知道密钥能改变什么？”李灿突然插嘴，声音因为剧烈喘息而断断续续。他扶着墙壁勉强站起身，脸上布满汗珠，眼中充满怀疑和恐惧。“万一这是陷阱怎么办？万一……”

“没有万一。”文俊辉打断了他，声音斩钉截铁。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果我失败了，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将永远困在这个局里。但如果我成功了……我们或许还有机会翻盘。”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液氧池的蓝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使得他们的表情显得既模糊又诡异。崔胜哲握着磁卡的手缓缓松开，他的目光第一次流露出犹豫。李灿盯着自己的机械臂，嘴唇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而全圆佑，则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接受了所有可能的结果。

文俊辉低下头，将戒指贴近自己的额头。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暖意从指尖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他的脑海中骤然闪过无数画面：实验室里的焚烧炉、父亲书房保险柜的秘密、全母临走前留下的那句“交给最值得信任的人”……

“开始吧。”他轻声说道，同时按下了戒指上的某个隐秘机关。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蓝白色光芒自戒指核心爆发出来，犹如潮水般席卷整个无菌室。液氧池剧烈震荡，神经连接线疯狂舞动，空气中充斥着一种刺鼻的焦灼味。文俊辉的后颈传来剧痛，就像有无数电流涌入他的身体，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在做什么？！”李灿惊恐地大喊，声音几近崩溃。他试图冲向文俊辉，却被突如其来的气浪掀翻在地。金属碎片四散飞溅，撞击墙壁发出尖锐的回响。

崔胜哲站在原地，目睹这一切发生，却没有再试图阻止。他的拳头松开了又攥紧，反复了好几次，最后竟然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喃喃自语，好像在祈求什么，又像是在诅咒谁。

就在光芒达到顶峰时，整个无菌室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蓝光消退，只剩下液氧池底部残存的一点微弱荧光。文俊辉跪倒在地，额头沁出冷汗，手指仍旧紧紧抓着那枚戒指。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刀刃上挣扎。

“结束了。”他哑声说道，抬起头看向其他人。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呆滞地看着他，仿佛无法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有全圆佑缓缓靠近，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接下来，”他说，声音沙哑却温柔，“才是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