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的隆冬格外寒冷。新野城外，枯黄的芦苇在风中瑟瑟发抖，像极了刘备此刻忐忑的心情。他裹紧身上的狐裘，呵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了一层薄霜。
"大哥，这都第二回了！那诸葛村夫分明是故意躲着我们！"张飞的黑脸被冻得发紫，丈八蛇矛重重杵在雪地里，溅起一片冰渣。
关羽眯着丹凤眼，绿袍下的手指节发白："三弟，慎言。大哥既然看重此人，必有其道理。"
刘备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处被积雪覆盖的隆中山峦。徐庶临行前的话言犹在耳："卧龙先生乃天下奇才，若得此人相助，可比周得吕望，汉得张良。"他摸了摸怀中已经写好的第三封拜帖，纸张被体温捂得温热。
"回城。"刘备突然调转马头，"待开春再来。"
"还来？"张飞瞪大了眼睛。
刘备回头望向那座隐在风雪中的草庐，目光坚定如铁："三顾之礼，古已有之。"
春风吹绿南阳时，刘备斋戒三日，沐浴更衣。他换下惯常的铠甲，着一袭素色深衣，腰间只悬一块白玉佩。铜镜中，他看见自己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鬓边白发如霜。
"主公，此次若再见不到..."孙乾欲言又止。
刘备抚平衣袖褶皱："若再见不到，便四顾、五顾，直至见到为止。"
三月桃花开得正艳，隆中山径落红成阵。刘备命随从停在二里外，只带关、张二人步行前往。草庐前的松树下，一个童子正在扫地。
"先生今日可在？"刘备声音微微发颤。
童子抬头，眼睛明亮："在是在的，只是先生昨夜观星至三更，此刻尚在午睡。"
张飞顿时须发皆张："这厮好生无礼！我大哥贵为皇叔，两次空跑不说，如今来了还要等他睡醒？待我去屋后放把火，看他起不起！"
"翼德！"刘备厉声喝止，"你若再闹，便回新野去。"转头对童子温言道："无妨，我等在此等候便是。"
刘备立于檐下，如青松般一动不动。一个时辰过去，关羽轻轻挪动发麻的双腿，看见大哥额上渗出细汗，后背衣衫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忽然，屋内传来一声清越的琴音，如清泉泻玉。接着是衣物窸窣声，木屐踏在席上的轻响。刘备整了整衣冠，只听门"吱呀"一声——
那人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刘备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卢植老师，又似见到了水镜先生所说的"卧龙"真容。
"南阳野人，疏懒成性，累将军三顾，罪过罪过。"诸葛亮拱手作揖，声音如碎玉投壶。
刘备深深拜下，眼眶发热："汉室末胄，涿郡愚夫，久慕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前两次晋谒，不得一见，已书贱名于文几，未审得入览否？"
诸葛亮含笑引客入内。草庐内陈设简朴，唯西墙一架书卷，东窗一张古琴。宾主坐定，童子奉上清茶。刘备注意到案几上自己前两次的拜帖被整齐地压在砚台下，边角已经磨得发亮。
"将军可知为何亮前两次避而不见？"诸葛亮忽然问道。
刘备捧着茶盏的手一顿："备愚钝..."
"一验诚心，二观时势。"诸葛亮目光如炬，"自董卓造逆以来，豪杰并起。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占天时；孙权据有江东，占地利。将军欲与争锋，唯有取人和。"
刘备手中茶盏微微颤抖，茶水荡出涟漪。
诸葛亮起身走向挂在墙上的地图，袖中滑出一根竹杖点在图上："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江东已历三世，可为援而不可图。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
竹杖向西移动："益州险塞，沃野千里，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待天下有变，"竹杖突然分向中原与江东，"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草庐内一片寂静，唯闻窗外桃花飘落的声音。刘备怔怔地望着地图，仿佛看见了一条从未想过的康庄大道。他缓缓站起，整理衣冠，突然拜倒在地："先生之言，顿开茅塞。备虽名微德薄，愿先生不弃鄙贱，出山相助。备当拱听明诲，终生奉为师表！"
诸葛亮没有立即回答。他转身望向窗外，春日的阳光透过桃树枝丫，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十年躬耕，他等待的不正是这样一个能践行"仁政"的明主吗？
"亮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诸葛亮声音低沉，"然将军三顾之恩，亮深愧于心。今观将军仁德布于四海，亮愿效犬马之劳。"
刘备泪如雨下，沾湿袍袖。关羽、张飞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大哥如此失态。
诸葛亮扶起刘备，二人双手紧握。窗外一阵春风拂过，满树桃花纷纷扬扬，如雨般洒落在草庐周围。
"孔明..."刘备哽咽道。
"主公。"诸葛亮郑重回应，这一声称呼，注定将改变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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