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绘仪的红外线扫过砖墙时,惊飞了在裂缝里筑巢的麻雀。路星遥在晨雾中打了个喷嚏,粉笔从指间滑落,滚到一双沾着露水的工装靴旁。
"你的生物钟比铯原子钟还准。"林昭月弯腰捡起粉笔,在墙面补了个带30度倾斜的"7"。她今天罕见地扎了高马尾,露出后颈处结痂的灼伤,像枚嵌在白玉上的锈钉。
路星遥接过她递来的热美式,杯壁残留的丙烯颜料蹭在虎口:"又和施工队吵架了?"她指的是林昭月右手背的新伤口——为保留墙面的儿童涂鸦,这位大小姐昨夜亲自抡起铲子与包工头对峙。
"只是理念不合。"林昭月将激光测距仪对准屋檐,"就像你非要保留那些霉斑。"
晨光刺破雾气时,她们发现彼此的测绘标记形成了奇妙对话:路星遥用粉笔圈出的摄影点位,恰好框住林昭月标注的结构脆弱区;而林昭月写的建筑编号,总落在路星遥构图时的视觉重心。蓝牙耳机里,白噪音与远处打桩机的轰鸣达成微妙平衡。
第二周周四23:47,路星遥在材料实验室撞见林昭月对着一堵仿古砖发呆。显微镜冷光下,那截小臂的烧伤愈发狰狞——为了测试新旧材料的相容性,她徒手搅拌混凝土到凌晨。
"你应该戴防护手套。"路星遥将冰镇矿泉水按在灼伤处。
林昭月嘶了一声:"戴手套就感受不到凝结热了。"她突然抓起路星遥的手按向砖面,"感觉到了吗?1632年的窑变温度。"
路星遥的掌心被粗粝的明代青砖硌得生疼,却捕捉到林昭月脉搏的异样频率。通风橱的蓝光将她们影子投在冷藏柜上,与柜门里的胶卷盒、抗敏眼药水形成超现实主义构图。
暴雨预警发布那日,电工老周蹲在配电箱前嘀咕:"接地电阻值超标啊..."但没人听见他的警告。当时林昭月正在怒斥偷换钢筋的供应商,路星遥的镜头则对准她飞起的发梢——那些弧度将被编码进《禁忌标本》文件夹,成为某种隐秘的收藏。
16:55分,施工电梯在54层骤停。应急灯闪烁的瞬间,林昭月的工牌勾住了路星遥的相机背带。她们被困在钢铁棺材里,石膏粉尘在呼吸间织就蛛网。
"听说人在密闭空间会分泌催产素。"路星遥试图调节气氛。
"那是吊桥效应。"林昭月纠正道,汗珠顺着脊椎沟滑进衬衫。她的香水被体温烘焙成松木焚烧的味道,混着路星遥身上的显影液酸涩,在0.8立方米内酿成致幻剂。
当维修广播终于响起,两人同时后撤形成的真空里,悬浮着三十秒的真相:林昭月的睫毛在颤抖,而路星遥的食指正无意识摩挲快门键。
暴雨来临前夜,路星遥在暗房冲洗出电梯困局的底片。林昭月的身影因晃动产生拖尾,像道正在解体的量子幽灵。她在照片背面写下坐标参数,将它与林昭月遗落的抗敏眼药水并排锁进保险箱。
而彼时的林昭月正站在气象云图前,钢笔尖戳破了"极端天气预警"的标红文字。她想起路星遥指尖的显影液温度,想起电梯里那串未出口的坦白,想起父亲刚刚下达的最后通牒。窗外滚过今夏第一声闷雷,雨腥味渗进混凝土裂缝,滋生出不可见的菌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