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9）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相柳.防风邶王姬，日日割血入药，你的身体会支撑不住的。

相柳第三次撞见缇缇以腕血入药，青玉药臼里，凝结的血珠在玉髓中缓缓化开。

他当然清楚，她是玉山王母的妹妹的女儿因常年服食蟠桃玉髓，体内流转的精元可解百毒，却也明白以一人之血对抗蔓延的瘟病，不过是杯水车薪。

话音尚未落下，帐外便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擂鼓般打破了夜的沉寂，令人心头一紧。

“王姬、相柳将军，又有两个士兵殁了！”

缇缇与相柳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凝滞，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察。

她想要反驳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脱口而出，便已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冻结在喉间，化作一缕未曾出口的波澜。

她飞快地用帕子缠紧渗血的手腕，动作利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掀开帐帘，迈入了那片弥漫着药香与腐朽气息的营地。

空气中厚重的湿气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味，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压抑之中，令人喘不过气来。

清理平整的山坡上，两具裹着粗麻的尸身静静卧在柴堆中央。

缇缇与相柳踏入葬场的刹那，数百士兵如青铜铸像般肃穆列队。

相柳斟满三杯烈酒，两人先后将酒洒向火堆，火星溅起的瞬间，他掌心腾起幽蓝火焰，枯枝轰然燃烧。

跳动的火舌舔舐着夜空，映得士兵们饱经风霜的面容忽明忽暗。

他们早已见惯生死，脸上不见悲戚，唯有苍凉歌声刺破寂静……

“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一朝气息绝，魂魄俱烟消。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荣辱谁知晓？”

歌声参差不齐，有人起调，有人和声，错杂的韵律里，是将生死都化作尘土的喟叹。

轩辕王铁蹄踏碎神农旧土已成既定事实。

当百姓在新朝治下渐享太平，开始传颂轩辕王的雄才仁政时，那些拒不降顺的士兵便成了被时代遗忘的注脚。

无人在意他们坚守的是非，亦无人会在岁月长河里打捞他们的荣辱。

若肯放下执念，他们本可拥有妻儿子女，甚至获封富贵，可这些人仍固执地攥紧信念，将性命献祭给无人问津的坚持。

历史的车轮轰鸣向前，扬起漫天尘烟。

他们却如磐石般钉在原地，以血肉之躯对抗不可阻挡的洪流。

这些逆行者终将被碾碎在时代的齿轮下，可他们偏要在被遗忘的角落，为早已褪色的信念燃尽最后一丝光热。

缇缇.莹南星.灵筠你们奉相柳之命从水流城赶来清水镇相助，我不来追问，但既已完成差遣，为何还要来找我？

缇缇望着眼前四个鬼方氏死士，眉心不自觉蹙起。

为首之人单膝跪地……

“大小姐，那玟小六身上藏有蛊虫，还对轩公子下了蛊。”

缇缇.莹南星.灵筠与我何……

话到嘴边陡然顿住，缇缇瞳孔微缩。

蛊术诡谲莫测，玟小六此举分明暗藏杀机。

恰在此时，毛球熟悉的嘶鸣划破长空，她当即沉声道……

缇缇.莹南星.灵筠你们立刻返回水流城，今日之事不许向任何人透露。

待四人离去，缇缇疾步走向庭院。

相柳正跨坐在毛球背上，伸手将她拽上坐骑。

相柳.防风邶你打算为玟小六和轩解蛊？

相柳目光如炬。

缇缇凝视远方，神色凝重……

缇缇.莹南星.灵筠这蛊极为特殊，若真是我所想的那一种……

她转头看向相柳……

缇缇.莹南星.灵筠需要有人承接子蛊入体，你可愿相助？

相柳未作迟疑……

相柳.防风邶好。

话音落地，毛球振翅腾空，夜色中只余两道剪影急速掠过天际。

缇缇完成蛊虫转移后，相柳带着她遁入群山。

二人并未径直前往军营，而是暂栖于半山腰的一处简陋茅屋。

相柳.防风邶究竟是什么蛊？

相柳目光紧锁缇缇，语气凝重。

缇缇.莹南星.灵筠可曾听闻同命蛊？此蛊种下，两人命运相连，一人生则共生，一人死则共死。

话音未落，缇缇便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

与此同时，相柳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股气息。

片刻后，缇缇驾驭蓝雀腾空而起，与骑着毛球的相柳并肩而立。

二人未带任何随从，仅凭彼此之力直面来敌。

远处，玱玹凝视着姑姑缇缇与身旁的相柳，心中虽知此举不妥，却终究还是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玱玹此次带来的皆是精锐高手，而相柳与缇缇仅有两人。

一番恶战过后，他们虽成功击退了玱玹的攻势，却也双双负伤。

缇缇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山洞。

整个人浸在一方小池中，池内漂浮着玉山玉髓、归墟水晶、汤谷水、扶桑叶等物，各色珍稀材料混杂在一起。

换作旁人，身负重伤时被这般不辨药性、不计分量地浸泡，只怕不死也会落下病根。

但缇缇一身灵力源自玉山，体质特殊，这些杂乱之物反而成了滋养她的良药。

池中的灵药似有止痛之效，她虽觉浑身绵软，却未感疼痛。

不远处，相柳盘腿坐在水玉塌上，眉间戾气翻涌如厚重山峦，仿佛下一秒便会倾泻而出。

相柳.防风邶王姬醒了？

相柳倏然睁眼，起身行至池边坐下。

缇缇.莹南星.灵筠不过是些皮肉伤，拖这么久不愈才奇怪。

缇缇轻声说道……

缇缇.莹南星.灵筠那个驾驭重明鸟的，应该就是玱玹了。

相柳眸光微沉……

相柳.防风邶他唤你姑姑，此番你虽未倾尽全力，但既选择与我并肩，我便无权置喙。

缇缇凝视着相柳那依旧苍白的面容，声音如微风般轻柔地响起……

缇缇.莹南星.灵筠我已无大碍，倒是你，看着还未彻底复原。

说着，她轻抬手臂，将长袖缓缓掀开，露出那纤细如柳的手腕……柔和的光线洒落在肌肤上，仿佛为这一幕平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感。

缇缇.莹南星.灵筠我的血能疗伤。

以往相柳受伤，总会寻她取血疗伤，可这次，他却意外地摇了摇头。

相柳.防风邶我先送你回清水镇。我的伤不急。

缇缇.莹南星.灵筠也好。

缇缇应道。

相柳朝她伸出手，她略一迟疑，便将掌心覆上，借着他传来的力道，轻盈地跃出了池子。

或许是身体还未完全复原，她的双腿绵软无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相柳眼神一凝，眼疾手快地伸出长臂，将她轻柔却稳当地揽入怀中。

他步伐沉稳，带着她缓步走出了山洞，寒凉的夜风拂过，却吹不散他怀抱中的那一抹温暖。

回到清水镇宅邸，相柳轻轻放下缇缇，又特意唤来侍女琼华，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琼华匆匆奔至门前，神色慌张……

琼华.青黛王姬，玱玹王子带人……

话音未落，便被缇缇抬手止住。

缇缇.莹南星.灵筠就是和他交了次手，才落下这些伤。

缇缇的语气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仿佛所谈论的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寻常琐事，连一丝情绪的涟漪都未曾泛起。

琼华.青黛什么？！

琼华双眼圆睁，满面皆是难以抑制的震惊之色，那神情仿佛在顷刻间被卷入了一场不可思议的风暴之中，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片刻。

她的瞳孔微微颤抖，像是无法承受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又似在努力分辨这一切是否只是幻觉。

琼华.青黛您可是他的姑姑，他怎敢对您动手？

缇缇凝望着窗外那摇曳不定的树影，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惆怅。

她轻叹一声，那一声叹息如微风般掠过心湖，却在深处激起了层层涟漪……

缇缇.莹南星.灵筠血缘归血缘，立场归立场。

言罢，不再多言，转身往卧房走去，衣袂带起的风，轻轻合上了身后的门。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