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灵姌立于悬崖边缘，久久无言。
沐斐方才所言，她岂会不知？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阿珩心中所念，亦更明晰小夭身世背后的谜团。
只是这秘密如同一把利刃，一旦出鞘，便会将阿珩与少昊为小夭铺就的平坦前路彻底斩断。
那每一段隐秘的过往，每一缕深藏的情感，都在她心底如画卷般徐徐展开，清晰而鲜明。
丰隆与玱玹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后，屏息凝神，仿佛连呼吸都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空气如同凝滞了一般，唯有她的身影在微光中显得格外清晰，而他们的心绪也随之悄然起伏，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良久，灵姌缓缓开口……
灵姌当年遭赤宸灭族的氏族不在少数，侥幸留存遗孤的怕是寥寥无几。
灵姌若要成事，首先需与沐斐交好，唯有建立信任，方能共谋大计；其次，行事者应修炼水灵与木灵之力。
灵姌此外，其中必有一名女子。
灵姌唯有女子从中周旋，方能在恰当之时，不着痕迹地离间馨悦与小夭，同时牵制住玱玹派给小夭的护卫苗莆。
灵姌有了这些线索，想必你已心中有数。
丰隆闻言，郑重道……
丰隆姑祖母，烦请明日夜里与玱玹同往小炎灷府，我与馨悦定当给你们一个交代。
玱玹神色凝重……
玱玹沐斐之言，务必仅限你我三人知晓。
玱玹这不仅关乎我姑姑与高辛王陛下的声誉，更因我那两位好王叔竟妄图借中原氏族之手除掉小夭。
玱玹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料定姑姑会救小夭，其真正目标恐怕就是姑姑。
丰隆颔首……
丰隆我明白其中利害。
缇缇身为神农王姬，宛如神农族的魂与骨，是万千族人心中无可替代的精神支柱。
若是她在中原之地遭遇不测，那中原的安宁必将如湖面碎镜般崩裂，掀起无尽的动荡与纷乱。
玱玹轻叹……
玱玹我将小夭置于明处，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让敌人误以为她是我最大的助力。
玱玹甚至将她送往小炎灷府居住，亦是故意让他人以为我是想借她讨好你。
玱玹他们见我煞费苦心接近你，反而会认定你尚未站在我这边，殊不知这一切却给小夭带来了灾祸。
玱玹丰隆，小夭一直都知晓我在利用她。
灵姌的声音带着一丝怅惘……
灵姌如今，也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相柳身上了。
深夜，月色如墨。
灵姌与玱玹在暗卫的严密护卫下，悄然潜入小炎灷府。
馨悦的死卫将二人引至密室，只见丰隆与馨悦已端坐等候，四人相对而坐。
丰隆不动声色地朝馨悦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馨悦心领神会，唇角微扬，随即轻启朱唇，嗓音如溪水般流淌而出……
馨悦经哥哥仔细排查，伤害小夭与姑祖母的凶手共四人。
馨悦除沐氏遗孤沐斐外，还有申氏、詹氏、晋氏三族的后人——申棟、詹雪绫、晋越剑。
灵姌嘴角微扬，颔首道……
灵姌很好，多谢你们。
馨悦深吸一口气，续道……
馨悦雪绫是樊氏大郎的未婚妻，二人青梅竹马，三个月后便要成婚；越剑与郑氏嫡女自幼定亲。
馨悦樊、郑二氏皆是中原六大氏之一。
闻言，灵姌悄然垂眸，陷入一片静默，仿佛连空气都随之凝滞。
而玱玹的目光却如冷箭般直直锁定在馨悦身上，他语调平静，却似霜雪覆刃，透着一丝刺骨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玱玹你此言何意？
馨悦心头一颤，声音微颤……
馨悦我……我只是建议你再斟酌一番。
丰隆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以示安抚，随后他转向灵姌与玱玹，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丰隆其实这也是我的想法。
丰隆姑祖母您清楚，玱玹如今正是广纳贤才之际，若杀了这几人，便会与中原六大氏中的两氏结怨，得不偿失。
丰隆玱玹，成大事者需审时度势，知晓取舍。
丰隆小夭受伤、姑祖母重伤已是既定事实，杀了他们不过是泄一时之愤，毫无意义。
丰隆但若饶过他们，便能化敌为友，为大业增添助力。
玱玹凝神思索良久，终是开口……
玱玹你说得有理。
话音落下，丰隆与馨悦如释重负，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
玱玹忽而笑了，那笑意浮在唇角，却未曾抵达眼底。
他的眸光沉沉，宛如一潭深水，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似早已冻结成冰，寒意透骨，让人捉摸不透他真正的思绪。
这一笑，竟比冷冽的沉默更令人心生寒意……
玱玹我给你们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
玱玹那时我还不懂事，爹娘去前线打仗——就是和你们爷爷对阵的那场战事，我被留在奶奶身边。
玱玹有一天，姑姑突然抱着昏迷的娘回来，跪在奶奶面前不停地磕头，因为她没能带回我爹。
他喉结轻滚，声音低哑……
玱玹我爹战死了。
当奶奶追问起详情时，姑姑下意识地想要让他回避。
然而，奶奶却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带到自己身旁。
那双布满皱纹却依旧温暖的手，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坚定的守护之意。
她的目光柔和而深邃，越过岁月的沟壑，落在他脸上……
西陵缬从现在起，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玱玹望着烛火摇曳的光影，续道……
玱玹姑姑说的话我似懂非懂，只听见她说爹爹本可以不死，是九叔害了他，可爷爷却会包庇九叔。
玱玹我看着奶奶、姑姑和娘三个人抱头痛哭，她们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子。
玱玹却在那一刻哭得像迷路的孩子，那样凄苦无助，连空气都跟着发颤。
他忽然转头直视丰隆与馨悦，眼神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
玱玹你们没尝过痛失至亲的滋味，不会懂那种看着亲人在眼前崩溃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玱玹就在那天，我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变得比轩辕王更强大，强到能护着她们不再流泪。
玱玹可我终究还是没赶上——我娘自尽了，奶奶伤心过度随她而去，姑姑也战死沙场……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
玱玹我没能保护好任何一个人，她们到最后还是孤苦伶仃地走了……
玱玹的声音陡然顿住，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周身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寒意。
丰隆与馨悦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如刀……
玱玹我拼命想长大、想变强，立志要站到比爷爷更高的地方，最初不过是想护好亲人。
玱玹如今我虽未登巅峰，却也明白——绝不能让任何人再伤害我仅剩的牵挂。
他指尖轻轻叩击着石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玱玹若为了所谓的‘力量’而姑息伤害小夭的人，便是背叛了当年跪在朝云殿里的自己。
玱玹往后余生，又怎能坦然面对那些或苦或乐的过往？
玱玹转向丰隆，眼神里透着通透的清醒……
玱玹你说世事‘可为与不可为’，这话没错。
玱玹但人活一世，纵有千般理由，也不该背叛本心。
玱玹我向往的‘高山之巅’，不是像爷爷那样赢了天下，却把自己困在朝云殿的孤家寡人。
玱玹待他日俯瞰众生时，我要能坦然回望来路，为每一个选择而自豪。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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