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62）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当如恋身着一袭十七素纱婵衣，缓步踏入众人视野的那一刻，祭坛周围的各氏族族长无不愕然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齐刷刷地聚焦在她纤细而优雅的身影上，难以移开分毫。

那薄如蝉翼的纱衣在微风中轻扬，似梦似幻，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屏息凝滞。

脸上满是困惑与不解——谁也猜不透这位身份尊贵的王姬此刻现身，究竟意欲何为。

鬼方瑾郁立于人群之中，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的姐姐。

只见她一步一步踏上祭坛的石阶，那样的步伐是坚定而沉稳，径直朝着立于中央的大宗伯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瑾郁的心尖上，令他胸口一窒，心绪瞬间绷紧，犹如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他猝不及防地伸手，一把拽住了紧随在如恋身后的相柳，嗓音中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急切。

那份迫切像是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既仓促又沉重，带着某种无法言明的压迫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失控一般。

瑾郁.悯舟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相柳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未曾开口，便已默然迈步，径直走向属于西陵族长的位置，挺身而立，神情淡然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

目光沉静地望着祭坛中央的身影，周身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场。

此时，祭坛之上，大宗伯见如恋已缓步走到自己身前，连忙躬下身子，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几分诚惶诚恐，恭敬地唤了一声……

“王姬。”

如恋抬手虚扶了一下，声音如同山间清泉般冷冽，却又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缇缇.莹南星.灵筠今日这场祭礼，便由我来吧。

“可是王姬……”

大宗伯面露难色，似乎想开口劝阻，却被如恋的目光打断。

她微微抬起眼眸，目光落在大宗伯身上，语气虽轻，却蕴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直直敲击在人心深处。

缇缇.莹南星.灵筠德岩是否能成为轩辕储君，眼下尚无定论。

缇缇.莹南星.灵筠但我是西陵族长、神农王姬，亦是高辛长王姬，这三重身份皆是既定事实，主持一场祭礼，有何不妥？

大宗伯迎上如恋那双略显冰冷的眼眸，心中一凛，再不敢多言，只得识趣地躬身退到一旁，将祭坛中央的位置让了出来。

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缓之际，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轩辕王携着玱玹与德岩，恰好抵达了祭坛边缘，目光扫过祭坛上的情景，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吉时将至的消息随着如恋清朗的唱喏传遍整个祭场，悠悠黄钟在旷野上荡开层层叠叠的余韵，如同远古先祖的低语。

轩辕王身着玄色祭袍，领下的银丝在日光下泛着微光。

他率先迈步走向祭台中央，身后文武百官按品级依次相随，天下各族的首领亦紧随其后，衣襟带起的风里仿佛都裹挟着沉甸甸的肃穆。

祭礼依循古制缓缓进行，先是对着苍茫天地行三跪九叩之礼，青铜礼器里的香雾袅袅升起，缠绕着众人的衣袂。

再转向供奉盘古神位的方向，祭品上的油脂在火焰中微微爆响，映得王脸上的沟壑忽明忽暗。

最后才是祭拜伏羲、女娲与神农王，乐官奏响的古乐低沉悠远，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时光深处流淌而来。

这场祭祀仪式繁复而庄重，每一个仪轨都精准如刻在骨血里的印记，直到日头越过中天，祭台阴影缩短到脚踝处，才终于落下帷幕。

轩辕王扶着玉圭站起身，转身俯瞰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他确实已显老态，背脊不如当年挺直，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依旧锐利如鹰隼，扫视之处。

连最桀骜的部族首领都不自觉地垂下了目光——谁也不敢轻视这位执掌天下数十载的王者，他身上那股历经风浪沉淀下的威严，比任何铠甲都更令人心生敬畏。

轩辕王诸位远道而来，想必早有耳闻。

苍老的声音裹着风远远传开，穿透人群的窃窃私语，清晰地落进每个人耳中……

轩辕王今日这场祭祀之外，尚有一事要向天下宣告。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台下……

轩辕王你们心里猜想的，是哪桩事？

祭场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卷动旌旗的声响。

无人敢应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在王的身上，像是要从他微颤的唇齿间提前窥见答案。

轩辕王看着众人紧绷的神情，忽然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岁月打磨出的通透……

轩辕王莫不是都在猜，今日要定下储君之位？

这话一出，台下众人的心猛地一提，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

有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有人悄悄挺直了腰杆，连鬓角的汗珠子滑落到脖颈都浑然不觉，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这三个字，关乎着天下未来的走向，关乎着每个部族的兴衰荣辱。

轩辕王可惜了。

轩辕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轩辕王你们听到的那些传言，都错了。

他抬手理了理祭袍的褶皱，动作缓慢却坚定……

轩辕王今日，我不会宣布任何人为储君。

话音落地的刹那，台下众人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有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来，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期待了许久的答案落了空，就像绷紧的弓弦骤然松弛。

但与此同时，又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释然悄悄漫上心头，至少今日，不必立刻面对那最令人心头发紧的结果。

不必在此时此刻，就要在几位候选人之间做出立场分明的选择。

风依旧在吹，黄钟的余韵早已散尽，可祭场上的气氛，却比祭祀时更显复杂难明。

德岩与玱玹分侍轩辕王下首两侧，前者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震惊与失望，目光直直地落在轩辕王身上，仿佛仍未从方才的错愕中回过神来。

后者却依旧平静得近乎漠然，面上不见丝毫波澜，只垂着眼帘静静立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轩辕王唇边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人。

那视线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原本还在低声私语的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说道……

轩辕王我要宣布的是——谁会在今日成为轩辕国君。

这话前半句入耳时，众人还沉浸在“今日不会宣布储君”的预设里。

不少人脸上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的倦怠，或是与身旁人交换着隐晦的眼神，显然没将这开场白放在心上。

可当后半句清晰地传入耳中，那“成为轩辕国君”几个字不啻于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响，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攫住。

先是一片死寂，众人皆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住，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有人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迟疑着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却见对方也正瞪大眼睛望着自己，脸上同样写满了震骇与茫然。

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眼中的惊色印证了方才的听闻并非幻听，殿内这才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原本沉寂的空气陡然变得燥热而紧张起来。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