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这是第一次,那些久居权力之巅的男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他们从未轻易弯下的脊梁,向他深深跪拜。
这一拜,无关权势的威压,无关利益的交换,纯粹得只剩下源自心底的、沉甸甸的尊敬。
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一部写不尽的传奇。他亲手撕碎了神族、人族、妖族之间那道横亘千古的阶级壁垒,用行动向三界宣告……
众生平等,从无高低之分。
他更碾破了那些关于贵贱、门第与血统的陈腐枷锁,让无数平凡如尘埃的男儿终于看清……
这世间从没有什么注定的不可能,有的只是敢不敢去想的勇气,敢不敢去闯的决心。
哪怕出身微末,哪怕一无所有,只要心怀热血与信念,谁都能在时代的画卷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谁都有机会成为照亮一方的英雄。
而如今,在世人惊叹的目光中,他正昂首阔步,朝着又一个无人企及的传奇,稳步走去。
你可以恨这个男人,可以攻击他,可以咒骂他,但纵使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伟大令他们仰望。
直到轩辕王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人们才陆续站起。
祭台上下,连风拂过的声响都仿佛被抽离,只剩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祭坛中央,仿佛还没从这场过于平静的登基仪式中回过神来。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或许会有不甘者的嘶吼,或许会有暗藏的刀光剑影,或许会有冗长而煎熬的对峙,可眼前的一切却颠覆了所有猜测。
没有预想中那般惊心动魄的血雨腥风,没有失败者垂死挣扎的狼狈模样,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
玱玹就这样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位置上。
可他确确实实就站在那里,玄色的祭服在微光中流淌着沉稳的光泽,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
那眼神里没有初登高位的狂喜,也没有对众人反应的探究,只是一种历经沉淀后的淡然。
台下的人们心里却翻涌着无数念头。
这位尚显年轻的君王,真如先代轩辕王临终前所言,怀揣着足以撼动山河的宏伟志向吗?
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眸背后,是否藏着洞察世事的敏锐头脑?
面对这盘根错节的朝堂与疆域,他当真有容纳百川的博大心胸?
而支撑这一切的,又是否是足以应对无尽繁杂政务的旺盛精力?
更重要的是,他能带领着饱经风霜的轩辕国,挣脱旧有的桎梏。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刻下新的历史印记,创造出前人未能企及的奇迹,最终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吗?
就在众人思绪如潮、翻涌不止之时,如恋静静地站在祭坛一侧,稍作停顿后,便缓缓迈出步伐。
她的脚尖轻触第一级台阶,随后稳稳地落下,每一步都仿佛带着不可撼动的分量,沉稳而有力地回响在寂静的空间中。
周围的空气似乎因她的动作而被压缩,连时间都放慢了流速,只为注视这无声却震撼人心的一幕。
她在玱玹面前稳稳站定,抬手整理了下衣襟,神情肃然地躬身作揖,那动作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庄重。
这一声衣料摩擦的轻响,像是一道无声的号令。
台下的各族族长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仿佛从一场短暂的迷雾中骤然清醒,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手撩起衣袍,动作整齐而庄重。
随着膝盖触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接连响起,那低沉却肃穆的跪拜声如同一股无形的洪流,携带着难以抗拒的敬畏与虔诚,在空气中缓缓蔓延开来。
“恭贺陛下!”
数百道声音汇聚在一起,冲破了之前的死寂,在祭台上下回荡开来,带着一丝迟来的确认,也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期许。
玱玹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缓缓抬起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玱玹众卿请起。
轩辕王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叩拜声,脚步未停,只是微微眯起眼望向远方,嘴角缓缓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恍惚间,那些尘封在岁月深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很多很多年前,轩辕国初立那会儿,他和阿缬也曾并肩站在那座简陋的祭坛上,举行了一场怎么看都不像国君登基的仪式。
那时的兄弟们可不像如今这些举止有度、教养良好的臣子,能齐齐整整地躬身恭贺。
他们的恭喜声稀稀拉拉、七零八落,说什么的都有……
有粗声大气喊着“以后有肉同吃”的,有拍着胸脯说要护着他打天下的。
还有那个从前做过山匪的虎妖,咧着嘴就嚷……
“希望大王以后带着咱们兄弟多抢些地盘,最好啊,还能帮我抢个能生养的婆娘!”
想起当时的光景,轩辕王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
那会儿他听着这些浑话,脸上都有些发烫,只觉得窘得慌。
身旁的阿缬却毫不在意,反倒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得震得祭坛边的树叶都沙沙作响。
一声无声的叹息从喉间溢出,轩辕王的目光掠过眼前肃穆的宫阙,眼底泛起一丝怅然。
祭台下那些插科打诨的兄弟,祭台上那个笑得张扬的阿缬,终究都已化作了尘土,散入了这方他们曾一同守护的天地里。
有些人,大约是怨他的吧,纵使魂归九泉,只怕也不愿再与他相见。
可今日,他站在这里,心中却一片坦然。
若是他们能看见此刻的景象,他定会骄傲地告诉他们:当年他们一群人赤手空拳、跌跌撞撞创建的王国,他已经妥帖地交托给了最合适的人。
阿缬啊,阿缬……
他在心底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眼眶微微发热。
你瞧见了吗?继位的是你和我的孙子!
这孩子,不仅仅有我的沉稳,他身上那股子敢闯敢拼的劲头,分明就像极了你啊……
风从远处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仿佛是故人的回应。
轩辕王深吸一口气,笑意渐渐染上眉梢,脚步也愈发从容了。
离开祭坛的石板路时,瑾郁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前面正要转身离去的如恋与相柳,轻声唤道……
瑾郁.悯舟姐姐。
如恋闻声转身,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眼底浮起一抹温和的疑惑,仿佛湖面被柔风拂过的涟漪,带着些许探寻的意味……
缇缇.莹南星.灵筠怎么了?
瑾郁垂眸看了眼脚下的青苔,才缓缓道……
瑾郁.悯舟鬼方氏向来游离于大荒之外,今日玱玹要宴请四世家与瞫氏,我怕是不便前去了。
瑾郁.悯舟姐姐若见到他,还请替我解释一二。
如恋听罢,唇角悄然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弧度虽不明显,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深邃的笃定。
她的声音轻轻流淌而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与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缇缇.莹南星.灵筠鬼方氏的性子素来如此,他是知晓的,断不会介意。
听到这句宽解,瑾郁像是卸下了肩头的一点滞涩,眉宇间舒展了些。
他抬眼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如恋身旁的相柳身上。
相柳此刻的容貌因如恋那支碧玉簪的灵力而有了些微变化,寻常人瞧着只会觉得面生,可瑾郁望着那双眸底深处的沉静时,却像是忽然认出了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对着两人温和地笑了笑,而后转身沿着石板路另一端走去,青衫的衣角很快便融入了远处的树影里。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