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67）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老头端来一碟清清爽爽的素菜，往缇缇面前推了推，声音里带着几分特意的关照……

“知道小姑娘大多都偏素，特意给你做的，尝尝看合不合口。”

缇缇其实没什么胃口，只是端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目光落在杯沿晃动的酒液上，偶尔才夹一筷子菜，慢慢咀嚼着。

旁边的老头搬了个砍柴用的木墩子坐下，手里也捧着个粗瓷酒杯，一边小口咂着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相柳说着话。

无非是山里的收成、近来的天气，琐碎却也透着几分自在。

缇缇的胳膊肘支在老旧的木桌上，指尖轻轻划着桌面的纹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相柳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素色的长衫，袖口随意地挽着，露出小臂上几道浅浅的旧疤，侧脸的线条在檐下漏下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专注，相柳忽然止住了话头，微微偏过头来望向她。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秘密，又像是在刻意压抑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相柳.防风邶疼吗？

这两个字轻若微风掠过，却如利刃般划过缇缇的心间，令她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旁边的老头何等精明，见相柳这神情，便知道是有私话要说，当下嘿嘿笑了两声，端着酒杯站起身……

“你们聊，我去看看灶上的水开了没。”

说着便慢悠悠地往灶房那边去了，脚步放得很轻，没留下一点打扰的声响。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风从院门外溜进来，卷起几片落叶，又轻轻落在脚边。

相柳见缇缇只是呆呆地坐着，眼神游离，仿佛飘向了遥不可及的地方，便抬手轻轻覆上她搁在桌上的手，将那微凉的指尖包裹在掌心。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弓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暖。

相柳.防风邶生娥妤的时候，很疼吧。

他再次开口，声音中满是难以掩饰的疼惜，那情感仿佛从心底深处溢出，让人听了不禁心头一颤……

相柳.防风邶那天涂山璟继位，满场的喧嚣我都记得。

相柳.防风邶可就在那片热闹里，我突然心口一阵绞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似的。

他微微一顿，拇指缓缓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那细腻的触感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这短暂的沉默中静静流淌……

相柳.防风邶可我后来总在想，我那点疼，大约连你当时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缇缇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眶在一瞬间染上了淡淡的红意。

她却依旧倔强地扯出一抹浅笑，像是要掩饰什么无法言说的心事。

纤细的手指悄然抽回，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间，似乎也将心底翻涌的情绪一点点压了下去……

缇缇.莹南星.灵筠都过去了。

语气淡淡的，却透着几分不想再提的意思。

相柳凝视着她眼角泛起的那抹红晕，心头微微一颤，终究是将已到唇边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收紧了手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似乎想用这无声的举动传递些许慰藉。

话题至此戛然而止，空气中却依旧残留着未尽的意味，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牵绊，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开来。

院子里一片静谧，唯有风拂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轻响，与远方隐约传来的几声鸟鸣交织在一起。

那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为这片宁静平添了一丝生机，却也使当下的沉默显得愈发绵长深远，仿佛时间都在这静默中停滞了片刻。

僻静的巷子里，青石板路被月光照得泛着冷光。

离戎昶一边迈着大步往前走，一边扭头对着身后的璟不住数落，声音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急躁……

离戎昶你自己瞧瞧你这副模样！

离戎昶方才那姑娘就在跟前，你连走上前去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像尊石像。

离戎昶眼睁睁看着人家跟着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你又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何苦来哉？

璟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语气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脚步也慢了半拍……

涂山璟.叶十七就算我当时真的走到她面前，又能怎么样呢？

涂山璟.叶十七该说些什么，能做些什么，还不都是一样的结果。

离戎昶听得不耐烦，抬手“吱呀”一声推开巷尾那扇破旧的木门。

木门轴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回头瞥了璟一眼，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脑袋……

离戎昶我跟你说，对付女人哪用得着那么多弯弯绕绕？

离戎昶就三招——看上了，直接冲上去往肩上一扛，管她乐意不乐意，先扛回家扔到榻上。

离戎昶再二话不说把衣服一脱，扑上去堵住她的嘴，保管她到最后服服帖帖，乖乖跟着你。

他这番话粗俗又直白，带着股蛮不讲理的彪悍，话音刚落，院墙上头就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带着几分戏谑，将他的话拦腰截断。

离戎昶眼睛一瞪，猛地抬头朝声音来处望去，嗓门也拔高了几分……

离戎昶哪个小娘子躲在那儿嘲笑我？

离戎昶有本事出来！

离戎昶看我今晚不把你扛回去，让你见识见识我这法子管不管用！

墙头上的身影轻轻一晃，缇缇已稳稳地扶着墙沿跃下。

她拍了拍手上的尘灰，唇边挂着一抹揶揄的笑意，语调轻快却不失锋芒地回敬道……

缇缇.莹南星.灵筠哦？那你来扛扛试试？

缇缇.莹南星.灵筠可得仔细着点，别到时候没把我扛起来，反倒闪了自己的腰，那可就成了笑话了。

离戎昶被她怼得一噎，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荡开，他伸手一把挑起门后的帘子，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

可当看清楚院里站着的是缇缇和她身边的防风邶时，脸上的笑顿了一下，脚步也收住了。

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对着防风邶拱了拱手，语气熟络得很，显然是旧识……

离戎昶原来是邶兄，许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儿？

防风邶微微颔首，还没来得及答话，离戎昶的目光又转向缇缇，方才那点愣神已经散去，又恢复了几分大大咧咧的模样。

离戎昶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另一张食案前，对着那老头扬声喊道……

离戎昶上肉！

老头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酒碗，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抬眼瞧了瞧，脸上漾开一抹笑意，随即站起身来，对着璟招呼道……

“坐吧！”

璟这才缓步走了过来，在食案旁坐下，身姿依旧是那般从容端正。

老头转身进了后厨，不多时便端出了热气腾腾的肉汤和刚烙好的饼子，一一摆在两人面前。

而后又踱回自己的木墩旁坐下，拿起酒壶给自己续上酒，一碗接一碗地喝着，自得其乐。

另一边，缇缇和相柳正低声说着话，旁若无人。

忽然，相柳抬眼，目光如水般落在缇缇的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问道……

相柳.防风邶你打算和弦族长、羽族长坦白娥妤的事吗？

相柳.防风邶他们毕竟也是娥妤的外祖母和外祖父。

离戎昶原本正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肉，一听到“娥妤的事”几个字，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脸上瞬间写满了好奇。

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着，差点就要直接凑到两人跟前去听这桩八卦。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