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小夭与丰隆相携前行,掌心紧紧攥着那朵缠丝并蒂赤莲。
赤莲的花瓣带着水润的光泽,丝丝缕缕的金线缠绕其间,在天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晕。
两人每落一步,脚边的地面便悄然绽开两朵并蒂赤莲,红莲灼灼,如跳动的火焰,紧接着,各色莲花便簇拥着赤莲次第绽放。
粉荷娇嫩得像初染胭脂的脸颊,白莲素净如落满月光的纱,黄莲则带着几分明快的暖意。
有的花瓣舒展到极致,露出中央嫩黄的莲心,有的则已沉甸甸地结了莲蓬,饱满的莲子若隐若现,透着沉甸甸的生机。
赤水氏世代依水而居,水中莲便是他们心中最吉祥的花。
寻常莲花已是祥瑞,赤莲本就罕见,这般并蒂而生的赤莲,更是需以灵力日夜滋养方能得见的珍品。
族中老人常说,步步生并蒂,是一生相守的预兆;花开结莲子,便寓意着子孙绵延。
路边的孩童们看得眼都直了,小脸上满是新奇与欢喜,清脆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小手拍得通红。
有几个被长辈特意叮嘱过的孩子,踮着脚从旁边的莲丛里摘下饱满的莲蓬,瞅准了小夭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轻轻扔过去。
莲蓬带着清浅的荷香落在她身上,又弹落到地上,这是赤水氏对新人最真挚的祝福,盼着这对璧人能如莲花般多子多福。
丰隆见小夭被莲蓬砸中时微微一怔,生怕她不明就里心生误会,忙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急切的解释……
丰隆他们可不是莽撞,更不是不喜欢你。
丰隆这是我们赤水的风俗,用莲蓬砸新娘,是盼着咱们往后顺遂,人丁兴旺呢……
小夭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像被荷风拂过的粉荷,她微微侧过头,声音轻得像耳语……
小夭.玟小六我知道的。
小夭.玟小六先前在船上时,有位鬓角带霜的老妪,已经细细给我讲过这些规矩了。
她想起老妪当时还笑着说,等行完礼,晚上要入那特意布置的莲帐,帐上绣满了莲荷莲蓬,也是取莲花多子的吉兆,一时之间,耳根也热了起来。
丰隆看她这副羞赧的模样,眼尾的笑意愈发深了,心中那点按捺不住的期待像疯长的莲茎,一路攀到了心口。
他只觉得眼前的仪式走得太慢,恨不得下一刻就礼成,恨不得太阳赶紧西沉,恨不得即刻便能到那莲帐之中。
他望着小夭低垂的眼睫,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忍不住又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与笃定……
丰隆小夭,等会儿行完礼,你可就真真切切,一辈子都属于我了。
小夭闻言,头垂得更低了,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丰隆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咧开嘴,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眼角眉梢都透着藏不住的欢喜与满足。
赤水氏那座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祖宅,今日正迎来一场盛大的婚礼——小天与丰隆的喜宴将在此举行。
能踏入这扇斑驳朱门、亲身观礼的,无一不是赤水氏一族的至亲好友,或是在大荒中颇有分量的人物,足见这场婚事的分量。
祖宅外的庭院里,早有专人负责唱名记录礼单,清朗的声音伴着风声传进院内,每一个名字报出,都能引来一阵低低的议论。
那都是些在大荒内响当当的名号,而随之念出的贺礼,更是一件比一件贵重稀罕,金玉珠玑、奇珍异宝,流水般报上来,将这场婚礼的尊贵显赫衬得愈发鲜明。
“青丘涂山氏贺礼——东海明珠九十九斛,极北冰晶风铃九十九串!”
话音刚落,院内外霎时静了静,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青丘涂山族长所在的方向。
东海明珠已是难得,可更让人在意的是那北极冰晶风铃。
要知道,北极冰晶本就极为稀罕,不仅能驱寒,更能入药炼丹,用处极广,寻常送礼。
皆是直接送上冰晶,哪有人会费心将这等宝物制成风铃?
虽看着晶莹剔透、摇曳生姿,实则是大大浪费了冰晶的灵气,未免显得华而不实。
涂山族长端坐席间,神色平静,仿佛对周遭的目光浑然不觉,可旁人眼底的诧异,却久久未散。
此时,小夭正缓步走进祖宅正厅。目光扫过席间,她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灵姌身侧的璟。
他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衣,衬得身形愈发瘦削清逸,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含蓄笑容,应对着周遭的招呼,举止得体,一如往昔。
可小夭的心头却猛地一沉。
她看得真切,他眉宇间萦绕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那不是寻常的疲惫,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病色,苍白中带着几分虚弱。
小夭的心猛地“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他病了?看这模样,病得还不轻。
既是如此,又何必亲自赶来参加这场婚礼?
山路迢迢,宴会长久,以他此刻的身子,如何禁得住?
是他自己执意要来的吗?是想亲眼看着她与丰隆成婚,了却一段心事?
还是……怕丰隆多心,担心自己不来会被视作心存芥蒂,不得已才强撑着病体前来?
可他病得这样重,难道身边就没有人知晓?就任由他这般硬撑着?
无数个念头在小天脑海里翻涌,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心口发闷。
她望着璟那看似平静的侧脸,只觉得那双含笑的眼眸深处,藏着太多她读不懂的东西。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连周遭的喧闹都仿佛隔了一层水,变得模糊起来。
丰隆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悄然在她耳畔响起……
丰隆小夭!
小夭像是被这声呼唤猛地拽回现实,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混沌的思绪才慢悠悠地归拢。
哦,眼下正是她与丰隆的婚礼。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密密麻麻的苦涩便顺着血管悄然蔓延开来,缠得她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从今往后,涂山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呢?
丰隆似乎没察觉到她转瞬即逝的失神,依旧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复杂的怅然……
丰隆两个月前,璟曾抱病来找过我。
丰隆你猜他来做什么?
丰隆他竟然求我取消这场婚礼。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当时的情景,喉间低低地哼了一声……
丰隆我气极了,当场便拂袖而去。
丰隆罢了,如今多说无益,只盼着我们成了亲,他能真正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彻底放下才好。
小夭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仿佛将她的情绪一同隐匿在那片幽暗之中。
她始终默不作声,唇角未动,连呼吸都显得轻缓而隐忍。
红绸盖头边缘的流苏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摇曳的光影映在她的指尖,泛起一抹如雾般的淡淡红色。
仿佛连空气都被染上了几分柔和的暖意,却又透着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冷清。
丰隆见她不说话,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试探……
丰隆小夭,你……此刻心里是开心的吗?
小夭这才缓缓抬起眼帘,目光轻轻落在丰隆那张带着关切的面容上。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仿佛春风拂过湖面般轻柔。
可语气中却波澜不惊,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像是将所有心思都掩藏在了这平静之下……
小夭.玟小六你觉得呢?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