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玱玹伫立在高台之上，目光越过层叠的宫阙，凝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川。
万里江山在暮色中渐渐染上墨色，他却丝毫未觉夜寒，满心都在咀嚼着姑姑曾说过的那些话，字句在心头反复盘旋，缠缠绕绕，理不清头绪。
不远处，高辛王正含笑看着身侧的小夭，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了玱玹耳中……
少昊当年玱玹初到高辛时，我瞧着他年纪尚轻，行事做派却已隐隐有了青阳的风骨。
少昊那一刻，我心里又惊又喜，便下定决心要尽心尽力地栽培他。
少昊后来，有几位见识不凡的老臣私下进言，说‘虎大伤人’，劝我早做打算。
少昊每当那时，阿珩从前说过的那些话便会时时在我耳边响起。
少昊我终究没有采纳臣子们的建议，没有用温柔乡、繁华地去消磨他的志气。
少昊反倒怕宫中那些勋贵子弟私下里纵容引诱，让他走上歪路，所以才特意鼓励玱玹去民间走一走。
少昊像寻常百姓那样去体验生活，又让他走遍高辛的每一寸土地。
少昊要知道，只有真正踏过一方土地，闻过泥土的气息，听过百姓的心声，才能真正懂得如何去治理好这一方土地啊。
玱玹闻声转过头，困惑地看向高辛王。
老人家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明明白白，可当这些话语串联在一起，那背后藏着的深意，却像被一层薄雾笼罩着。
让他怎么也看不透，更猜不透高辛王此刻说这些话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高辛王似是看穿了他的迷茫，脸上的笑意温和依旧，语气也愈发恳切……
少昊玱玹，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更没有让青阳、阿珩，还有你的爹娘失望。
少昊你就像我当初期待的那样，一步步长大了。
少昊不，或许该说，你比我当初能想到的最好模样，还要出色几分。
少昊这些年，常曦和白虎两部的人总在暗地里议论，说我没有为高辛好好培养储君。
少昊可他们哪里知道，身为一国之君，还是个被百姓称作贤明的君主，我又怎么可能忘了储君这件头等大事？
少昊我不但为高辛培养了储君，还为将来的君主准备好了能倚重的重臣。
少昊你看我教导的这三个孩子，句芒沉稳可靠，可倚为臂膀；蓐收机敏果决，可委以重任；而玱玹你……
少昊足以托付这万里江山。
玱玹我……我不……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玱玹只觉得心头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让他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那些盘旋在脑海里的思绪瞬间乱成一团，怎么也理不清。
一旁的缇缇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嘴角微扬，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开口打趣。
她的声音轻快而带着些许调皮，仿佛一缕暖风拂过，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窘迫之意……
缇缇.莹南星.灵筠你呀，真不知道是该说你笨，还是该说你根本不愿意往深处想。
缇缇.莹南星.灵筠大哥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说的储君，就是你啊。
半晌过后，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玱玹复杂难明的神色。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终于抬眼看向少昊，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玱玹师父，您方才说的……当真是肺腑之言？
少昊指尖摩挲着案上的青铜酒樽，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少昊你跟随我修习数百年，从一个懵懂少年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将领，我耗费心血为你铺就前路，难道在你眼里，这些竟都只是一场儿戏？
玱玹可是……
玱玹攥紧了拳，指节泛白，竭力想压下心头翻涌的乱绪，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智些……
玱玹弟子终究是轩辕血脉，身上流的是黄帝后裔的血，并非高辛氏的骨血啊！
一旁的缇缇听罢，忍不住掩唇轻笑，那笑声如清泉掠过石面般悦耳。
鬓边垂挂的珠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在空中划出细碎的弧光，仿佛也在为这难得的轻松气氛添上一抹灵动的点缀……
缇缇.莹南星.灵筠照你这么说，那我这个姑姑又该算什么？
她轻抬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目光在氤氲的茶雾间微微闪烁，眼底悄然划过几分了然，仿佛心中的谜团在这一刻被无声解开……
缇缇.莹南星.灵筠当年我既是神农的六王姬，也是高辛的长王姬，后来还做过西陵氏的族长，甚至被鬼方氏尊为大小姐……
缇缇.莹南星.灵筠这世间的身份，难道是能被一道血脉死死框住的？
少昊听完缇缇的话语，亦随之轻轻点头，唇角悄然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神情中透着几分温和，又隐约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少昊你姑姑说得在理。
少昊她既能身兼数重身份，从容周旋于各族之间，凭什么轩辕氏的子孙就不能成为高辛百姓的君主？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水般掠过玱玹，带着几分温和却暗藏深意的诘问，仿佛在无声中探触着对方心底的秘密。
那眼神并不锋利，却让人无法回避，如同一缕轻烟缠绕心头，挥之不去……
少昊你前些日子还命士兵在田间地头演那方相戏，教百姓们唱‘天下本是一家亲’。
少昊怎么今日反倒钻进了牛角尖，说出这等拘泥的话来？
玱玹垂下眼帘，声音低了几分……
玱玹朝中大臣们……怕是会反对。
少昊反对？
少昊挑眉，语气里添了几分锐利……
少昊难道你举兵攻打高辛，想将这片土地纳入轩辕版图时，他们就不会反对？
小夭.玟小六这不一样！
一直沉默旁听的小夭终于按捺不住，蹙眉看向玱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与急切……
小夭.玟小六玱玹，当初父王不肯给你时，你费尽心思也要争。
小夭.玟小六如今父王心甘情愿想把这一切交给你，你反倒推三阻四起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小夭.玟小六难道非要把东西抢到手才觉得滋味好，还想让这战火继续烧下去不成？
玱玹我不是这个意思……
玱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乱麻，他望着殿外沉沉的夜色，忽然苦笑出声，声音里满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玱玹我只是……
玱玹只是觉得自己先前那些筹谋算计，倒像是枉做了小人，心里头实在有些羞愧，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坦然接受这份馈赠罢了。
高辛王闻言朗声大笑，那笑声爽朗洪亮，在殿中回荡不绝，他伸手指着玱玹，眼中带着几分赞许与感慨……
少昊你看他这般，既有无赖的性子，又透着股磊落坦荡，倒是和你外祖父、青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少昊想当年，我和你们祖父，可都是那类死要面子的人，端着架子到底，便是错了也宁死不肯认的。
小夭听着这话，只觉得心头那片积压了许久的阴霾豁然散去，连带着满天的阴云仿佛都被这笑声冲散了。
她脸上漾开轻松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与嗔怪，望向高辛王问道……
小夭.玟小六父王，既然您老早以前就动过传位给玱玹的心思，那为何一直不肯对他明说呢？
小夭.玟小六害得他白白担了那么多骂名，还落得个‘小人’的名声，甚至不惜发动了这场劳民伤财的战争。
小夭.玟小六这又是何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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