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一年多光阴倏忽而过,高辛王迁居轩辕山,住进了朝云峰上的朝云殿。
青龙、羲和两部族人,也随着高辛王一同迁往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玱玹早已为他们备下了厚礼——将轩辕山附近原本属于轩辕王族的一片沃土,尽数封赐给了青龙、羲和两部。
除了这膏腴之地,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粮草、器物等赏赐,丰厚得远超众人想象。
那些原本因背井离乡而满心怅然、低落不已的族人,瞧见这堆积如山的赏赐,一时间都惊得目瞪口呆,先前的愁绪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得烟消云散。
部落大规模迁居新地,按例须得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以祈求神灵庇佑,安稳扎根。
祭祀前,需用伏羲龟甲卜算吉凶,青龙部的祭司一番推演后,却卜出了不吉的兆头。
忧心之下,青龙部向高辛王请准,又求到了玱玹面前,希望能为部落改名,以趋吉避凶。
玱玹沉吟片刻,最终赐名“青阳部”。
起初,众人听了这名字,只当是寻常赐名,并未多想。直到后来,才渐渐知晓这“青阳”二字的分量——那原是玱玹大伯的名字。
青阳曾是老轩辕王最疼爱的儿子,智勇双全,功勋赫赫,是整个轩辕王族都打心底里敬重的大英雄。
就连如今镇守轩辕城的大将军应龙,也素来对青阳心怀尊崇,时常感念其当年的恩德。
更有人说,玱玹在赐下这名字前,不仅郑重询问了高辛王与老轩辕王的意思,还特意征求过应龙的意见。
这般一来,青阳、羲和两部的族人心里都亮堂了。
“青阳”这个名字,哪里只是一个代号?
有了应龙这位权势赫赫的大将军照拂,日后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即便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想来也能迎刃而解,不至于真的陷入绝境。
更让人玩味的是,玱玹虽将原先属于青阳、羲和两部的大部分故土,转赐给了常曦、白虎两部。
却任命了蓐收为大将军,让他率兵镇守那两片封地。
而蓐收,可是天下皆知的原青龙部子弟,如今的青阳部人。
这一手安排,看似将旧地给了旁人,却让自家人手握兵权镇守,其中的制衡之术,实在巧妙。
虽说玱玹此举透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狠厉,但所有人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胸襟与气魄。
他竟能如此放心地将八十万大军交托给蓐收,没有半分猜忌,不曾加以打压,甚至连个监军都不曾派去,这份信任,可不是寻常君主能给予的。
不久后,玱玹又任命句芒为大将军,统领原属高辛王的五神军,镇守五神山。
句芒与蓐收同为高辛王的弟子,两人自幼相识,交情深厚。
如此安排,足见玱玹对他们二人是全然信任的,丝毫不担心他们会私下勾结、意图不轨。
种种举动看下来,青阳、羲和两部的族人真切地感受到了玱玹对他们的不同。
这份看重,或许是为了补偿他们远离故土的苦楚,或许是源于玱玹对高辛王的敬重与情谊。
不管原因为何,玱玹待他们,确实比对待那些早早便归顺了他的白虎、常曦两部要优厚得多。
这般一来,两部族人心中原本存有的那几分不甘与郁悒,也渐渐消散了去。
木槿“你就这样草率地做了决定?”
自从西陵氏公开宣布灵姌成为新任族长,少昊又在人前明明白白说出要将柳芜从族谱里除名的话后,这话几乎成了木槿见着缇缇就忍不住要说的一句。
木槿你本是我们当中退路最多的一个,何苦非要亲手斩断自己所有的后路?
木槿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急切,夹杂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怅然,像是一阵微凉的风裹挟着未尽的叹息,在空气中轻轻漾开……
木槿你别忘了,你还有娥妤在,做什么事总该替她多考虑考虑才是!
她先前总以为,缇缇这次来清水镇,不过像往年那样,是暂时避开些纷扰,待阵子便会回去。
可直到外头传遍了西陵族长换人的消息,连带着高辛长王姬被废黜的风声也渐渐清晰,木槿才猛地回过神来。
缇缇这哪里是避世,分明是铁了心要和神农义军绑在一处,共进退,同生死。
缇缇.莹南星.灵筠姐姐。
缇缇听着这些话,脸上却瞧不出多少波澜,仿佛木槿说的那些身份、退路,于她而言都轻如鸿毛……
缇缇.莹南星.灵筠哥哥早已将王位禅让给了玱玹,高辛如今也并入了轩辕。。
缇缇.莹南星.灵筠你说,我这个所谓的‘长王姬’,还算得上什么呢?
她微微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细腻的纹路,仿佛那复杂的绣线能解去心中的纷乱。
她的声音轻缓而平稳,如同一汪静水,不带丝毫波澜,仿佛所描述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故事,而是某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的经历……
缇缇.莹南星.灵筠何况,我心里早就有了计较。
缇缇.莹南星.灵筠当初白岭城那一战,许多事我本不必做到那般地步,可我偏要亲手斩落那么多轩辕士兵的性命。
缇缇.莹南星.灵筠你当我是一时意气吗?
缇缇.莹南星.灵筠我不过是为了今日这一刻,早早埋下伏笔罢了。
木槿你从那个时候就……
木槿只觉得心口一窒,万万没料到缇缇的心思竟藏得这么深,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原来都是她一步步算好的棋。
她张了张嘴,想问“所以这就是你筹谋已久的计划?”,想问“你是真的要……”
可话到嘴边,却看着缇缇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突然说不下去了。
高辛早已融入轩辕,而缇缇,她是真的放下了所有过往的身份与牵绊,只想做回那个神农王姬。
往后,她要陪着她的国,她的族人,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战路上,一步一步,战到最后一刻,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回头
不远处,相柳与珞珈静静立着,将木槿和缇缇之间的对话听了个分明。
珞珈望着远处营帐的方向,轻轻叹息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又有几分探究地看向身旁的相柳……
珞珈王姬她这般……所作所为,到头来,算不算是为了你?
相柳却没有立刻回应,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沉默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径直往营帐外走去。
珞珈见状,不敢耽搁,连忙抬脚跟上,一边走一边还在琢磨着方才的事,忍不住又开口劝道……
珞珈其实眼下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王姬总还有退路可寻的。
珞珈再说,你们的孩子,不是还在玉山好好待着吗!
这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静水,倒真给了沉思中的相柳一个提醒。
他脚步微顿,脑海里闪过玉山那片遗世独立的净土,远离纷争,不染尘埃。
若是能在最终决战打响之前,把缇缇送到玉山去,求王母娘娘庇佑,或许……
一切便能有转圜的余地,所有的问题也都能迎刃而解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许久,久到珞珈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相柳才缓缓抬起眼,目光望向远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沉重……
相柳.防风邶我这条命,早已在刀光剑影里挣来数次,便是死了,也不足惜。
相柳.防风邶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妻子出事,更不想让我们的孩子,打从记事起就没了爹娘,孤零零地在这世间长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