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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星辰如碎钻般缀在墨蓝夜幕上,清冷的光辉洒落,映照着那座空荡荡的灵台。
十五座神位依次排开,往日里该是神光流转、气象万千,此刻却尽数暗淡熄灭,只剩一片沉寂的萧索。
唯有云台边缘立着一道红色身影,衣袂在夜风中轻轻拂动,正是初凰。
她独自凭栏,遥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出神,眸光里盛着化不开的怅惘。
恍惚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还记得当年,云雾缭绕的太华山中,那时的她尚是年少模样,与恋人谛冕常依偎在松下石旁。
彼时的谛冕,眉宇间已隐隐可见日后的王者气度,身上的衣袍却只是寻常料子,并无半分显赫纹饰。
他握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珍视与感激……
谛冕初凰,你身负凤凰血脉,早早便位列灵台神位,何等尊贵。
谛冕而我,不过是个稍有修行的凡夫俗子,从前只敢远远望着你,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得你青睐,成为你的夫婿……
谛冕我当真是幸运。
初凰别总说这些见外的话。
初凰笑着嗔怪,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初凰我待你好,从来不是因为你是谁、有什么身份,只愿你我两心相知,岁岁不离。
二人相视而笑,笑声揉碎在山间的清风里,又依偎着看了许久的云起云落。
可时光匆匆,世事难料。
同样是太华山,后来的风中却带着肃杀之气,山间景致也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灰败,再无往日的灵秀美好。
那时的谛冕,已换上一身魔修的玄黑衣袍,面容褪去了从前的柔和,多了几分凌厉与野心。
初凰背对着他,双肩微微颤抖,声音里满是压抑的痛苦……
初凰你当真想好了?要背弃正道,去为那魔神效力?
谛冕魔神拥有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谛冕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谛冕只有在他麾下,我才能最快建功立业,成为一方霸主!
谛冕初凰,你信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给你更尊崇的地位……
初凰我们?
初凰猛地转过身,眼中满是失望与讥诮,一声耻笑划破长空……
初凰谛冕,你我做了百年夫妻,我何曾奢求过什么霸主地位、显赫功业?
初凰如今你自己选择折节侍奉魔神,便直说便是,大可不必拿我做借口。
谛冕脸上的激动褪去,只剩一抹苦涩的笑……
谛冕是啊,你贵为宇神,地位尊崇,自然不需要我这个丈夫来为你建功立业。
他定定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怨怼……
谛冕宇神大人,你可曾真正静下心来,思考过我心中渴望什么,想要什么?
初凰紧紧咬着唇,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痛得说不出话。
良久,她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只剩决绝……
初凰不必说了。
初凰过去,是我错看了你。
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初凰从今日起,你我之间的婚契,便是一张废纸。
初凰我初凰,与你谛冕,再无半分瓜葛。
初凰你,听明白了吗?
谛冕愣在原地,脸上的苦笑僵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思绪从遥远的过往抽回,灵台依旧空寂,星辰依旧璀璨。
初凰望着翻涌的云海,眼中的怅惘更浓,化作深深的黯然神伤。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腹部,那里曾孕育过一个小小的生命,如今却只剩一片冰凉的虚空。
此番魔神麾下两大护法领了密令,正悄然蛰伏在云霭深处,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那片炊烟袅袅的凡人小国。
这弹丸之地本不值得魔神分神,可国境之侧那座终年云雾缭绕的章莪山,才是此行真正的目标。
那是毕方鸟一族世代栖息的神山,山中藏着的精金良玉,正是魔神急需之物。
冥夜上次大战后伤势未愈,灵筠与云海月便主动请缨,踏着流光奔赴章莪山护持。
神域的金光穿透云层,刚在山巅落下,姒婴便已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现身,猩红的衣袂在山风里翻卷……
姒婴毕方一族早在当年那一战中便已灭族,没想到这空寂的神山,竟还值得神域这般兴师动众。
她眼角余光扫过灵筠与云海月,语气里藏着几分讥讽……
姒婴只是二位未免太瞧不上我与惊灭了——来这章莪山掠夺至宝,你当我们麾下,就只有这区区人手么?
话音未落,四周的雾气里便隐有黑影攒动,低低的嘶吼声从山坳间传来。
缇缇.莹南星.灵筠休要多言!
灵筠眉头一蹙,周身神光乍起,左手猛地一握,一杆赤影流转的长戟已赫然在手……
缇缇.莹南星.灵筠这里是毕方神山,岂容尔等妖邪放肆!
话音落时,她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杀入阵中,长戟横扫间带起炽烈的火光,直取惊灭面门。
云海月亦不含糊,素手轻扬,一把镌刻着星辰纹路的古朴长弓便已出现在手中。
她身形飘然后退,指尖凝出一道莹白箭矢,弯弓如满月,箭尖直指姒婴心口,带着破空之声疾射而去。
论真实修为,灵筠与云海月本在惊灭、姒婴之上,几番交手下来,妖邪已渐落下风。
可就在灵筠一戟逼退惊灭,云海月箭矢即将及身之际,山雾深处突然射出一道淬着黑气的暗镖,悄无声息地袭向二人后心。
二人只顾着身前强敌,待察觉时已躲闪不及,只听两声闷哼,神光骤然黯淡,竟双双从云端坠落,直直摔入章莪山深处的密林之中。
惊灭收起兵器,望着那两道坠落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转向雾中缓步走出的黑衣人……
惊灭倒是没想到,神域的圣女竟愿暗中相助我等。
黑衣人缓缓揭开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清冷绝美的脸庞,正是天欢。
她望着灵筠二人坠落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天欢进了这章莪山,便是他们的死路。
天欢我这么做,既是帮你们,也是为我自己。
天欢你们先前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姒婴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试探……
姒婴那是自然。
姒婴只是圣女这般行事,若是被神域察觉……
天欢你在教我做事?
天欢的脸色霎时间冷了下来,语气里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
天欢我是与你们主上定下的交易,可不是与你们这两个护法讨价还价。
天欢做好你们分内之事,其余的,不必多问。
姒婴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与惊灭交换了一个眼神,终究是敛了声息。
山风穿过林叶,带着章莪山特有的玉石清气,却掩不住空气中悄然弥漫的阴谋气息。
见惊灭与姒婴二人皆敛了声息,再无半分言语,天欢脸上的神情愈发倨傲起来。
她缓缓抬眼,目光落在章莪山那层若隐若现的禁制之上,眸光里翻涌着难以掩饰的偏执。
那层禁制流转着淡淡的灵光,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山内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可在天欢眼中,这屏障却如同薄纸一般,只需她稍一用力便能轻易捅破。
她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扭曲的兴奋,甚至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快意。
她微微侧过头,对着空无一人的禁制方向,声音轻飘飘的,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怨毒……
天欢母亲,姐姐,你们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定早就孤单得发疯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