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簌簌落在小阳的鼻尖时,它突然打了个喷嚏。林默笑着抹去画布上的花瓣,看着橘猫在花雨中追逐自己的尾巴。四月的风裹着甜香,把小猫金橘色的毛发吹成蓬松的毛团。
"过来当模特。"林默晃了晃装着冻干的铁盒,小阳立刻竖着尾巴小跑过来。它端坐在樱花树下,爪子上还沾着粉白的花瓣,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枝,在它琥珀色的瞳孔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这幅画被路过的画廊经纪人看中,对方开出了林默从未想象过的价格。当支票轻飘飘落进掌心时,他抱起小阳转了好几个圈,猫咪的惊叫声惹得围观人群哄笑。那天晚上他们破例住了温泉旅馆,小阳在榻榻米上追着被角流苏玩,林默则望着星空盘算着要给车子换套新轮胎。
直到梅雨季来临,林默才注意到异样。小阳不再热衷于跳上车顶看风景,更多时候蜷缩在副驾驶的软垫上睡觉。有次他们在服务区停留,往常总会第一个冲出去探险的橘猫,这次只是懒洋洋地舔了舔爪子。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林默把额头贴上小阳温热的肚皮,猫咪敷衍地用肉垫推开他的脸。宠物医生检查后说是换季引起的肠胃不适,开了些益生菌。药片混在猫条里喂下去,小阳很快恢复了精神,又能陪他在溪边写生时扑腾水花了。
变故发生在初秋的山路上。林默正用画笔捕捉层林尽染的枫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调色盘摔碎在岩石上,他跌跌撞撞跑过去时,小阳正侧躺在满地红枫里抽搐,口鼻渗出粉色的血沫。
最近的兽医院在五十公里外。林默把油门踩到底,小阳裹着他的围巾躺在腿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刀片划过心脏。CT片显示肺部布满阴影,医生说是先天性的心脏病,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治疗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疼。小阳躺在恒温箱里,身上连着各种管线,胸口的起伏轻得像风中残烛。林默把手指伸进透气孔,感觉被虚弱地舔了一下。
"我们去看沙漠星空好不好?"他贴着玻璃轻声说,"你总说想去暖和的地方..."
小阳的耳朵动了动,尾巴尖在输液管间微微抬起。那是他们三年前的约定,当时刚收养的小猫抓烂了西北游记的彩页插图。
连夜拔掉输液管时,护士们的惊叫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林默用羽绒服裹住颤抖的小生命,车载空调开到最大。后视镜里,小阳蹲坐在画箱上,眼睛亮得像是要把最后的光都燃尽。他们在黎明前闯入塔克拉玛干。地平线泛起鱼肚白时,小阳突然站起来扒车窗,爪子拍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林默慌忙停车,看着橘猫踉跄却坚定地走向沙丘最高处。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小阳回过头。它站在璀璨的星河与初升的朝阳之间,毛发被镀上金边,像是古希腊神话里掌管光明的神祇。林默颤抖着举起相机,却在取景框里看到小猫慢慢蜷缩成团,最终融进满地流金般的晨曦里。
画具箱最底层有个褪色的铁盒,装着干枯的樱花花瓣、海边捡的贝壳,和一小撮橘色猫毛。林默在流浪第十三年打开它时,积雪正从桥洞缝隙落进他破旧的衣领。这些年他画过三千六百五十次日落,却再没碰过暖色调的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