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钰亲启

阿钰亲启：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你的灵界来信我已反复读了七遍，纸角都起了毛边。那朵忆音花被我珍重地养在案头的青玉盏中，每日晨起都要注入一丝灵力听你说"师兄，今日也要记得用膳"。你留下的声音穿过界壁传来，有些失真，却让我想起你每次故意拖长音调唤我时的模样。

　　渊缘宗近日秋意正浓，后山的枫林红得像你最爱穿的那件绛纱袍。新入门的弟子们第一次见到这般盛景，天天偷溜去采枫叶，被巡山长老抓到好几回。我瞧着他们手忙脚乱编红叶手串的样子，总想起你初来时，也是这般调皮，把师尊珍藏的《灵草图谱》撕了折纸鹤，还硬说是我弄的。

　　你提到的碧霞酿让我颇感兴趣。正巧前些日子天誉宗送来几坛"秋露白"，我原封不动地收在地窖里——你知我不善饮，等你回来，我们坐在听雪轩对着满山红叶共酌可好？到时你定要同我说说，是灵界的酒烈，还是人间的酒醇。

　　说起新弟子，有个叫晏清的小家伙眉眼与你少时有三分相似。前日练剑时扭了脚，眼泪在眶里打转却硬憋着不哭。我给他上药时，他忽然仰脸问："长老，宗主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看他使那套惊鸿剑法。"你看，连新入门的孩子都惦记着你这位宗主呢。

　　后山灵田今年收成极好，你临走前亲手栽的月见草竟开了金蕊，药长老说这是吉兆。那些你从魔界移栽来的夜幽兰也长得很好，只是没有你用魔气滋养，花香淡了些。每当我路过那片花田，总错觉下一秒就会看见你蹲在花丛里冲我招手："师兄快来，这株并蒂的给你！"

　　三日前我在山脚下遇见个有趣的蛇妖，名唤青冥。他修行五百年，即将化蛟时被雷劫所伤，恰巧跌在我们护山大阵边缘。我本要驱赶，却见他额间有道旧伤疤——正是十年前你我在洛水畔从猎妖师手中救下的那条小青蛇。他认出我后，当即要以身相报，我婉拒不成，只好让他在药庐帮忙。这小蛇做事细致，把云苓师叔的药柜整理得井井有条，连最挑剔的云苓都夸赞不已。

　　青冥化形后仍保留着蛇类的竖瞳，新弟子们起初有些怕他。他便故意在雨天现出原形盘在廊下，替孩子们接住被风吹跑的纸鸢。如今倒成了宗门里的红人，小弟子们常偷偷塞给他糖糕。这让我想起当年你也是这般，表面冷若冰霜，实则总悄悄给山下流浪的猫儿留鱼干。

　　护山大阵上月出了些岔子，西北角的阵眼灵力滞涩。我带着阵阁弟子排查三日，发现是有修士在百里外私设聚灵阵，夺了地脉灵气。本要亲自去理论，楚砚君恰巧来访，听闻此事后当即修书一封。第二日那边就拆了阵法，还派人来赔罪。你常说我不懂变通，这次我可听了你的话，学着借力打力了。

　　你提到的沧溟与云岚，我虽未谋面却已心生感激。他们在灵界照拂你，这份情谊我记下了。特别是云岚仿制的人间点心，待他日相见，我定要亲自下厨做一桌真正的江南菜式谢他。至于那位总找你比武的沧溟——阿钰，切磋时记得护好左肩旧伤。虽然你总说早好了，但每逢阴雨天，我替你揉按时仍能摸到经脉里那处滞涩。

　　前夜我在你常打坐的玉台上观星，忽见天边划过一道青芒，与你在信中描述的灵界月光极为相似。我下意识唤了声"阿钰"，回过神才想起你我之间隔着重重界壁。那枚铜钱我一直贴身戴着，红线确实褪色了些，但铜面却被我的体温焐得温热，就像你生气时泛红的耳尖。

　　昨夜做了个荒唐梦，梦见你突然从灵界归来，披着一身星光站在山门前。我奔去迎你，你却蹙眉说："师兄，我的发带散了。"醒来时窗外疏星犹在，我摸着枕边你留下的那根银纹发带，忽然明白何为"相思成疾"。今早青冥见我神色恍惚，竟猜中七八分，默默煮了宁神茶放在案头。这小蛇，倒是比你还会察言观色。

　　星璃前日传讯，说灵界与星界的通道近期不稳，让我多留意星象异动。我连夜检查了宗内所有观星仪，在藏经阁顶楼那台古仪上发现组奇怪的星轨记录——正是你离开那日的天象。阿钰，你在灵界若发现任何星辰异状，务必即刻告知。星界守护者之责固然重要，但你的安危更甚千万。

　　随信附上一枚"相思扣"，是我用后山灵蚕丝与你留下的那缕头发编织而成。戴在腕上可通心意，虽不能穿透界壁传讯，但若你遇险，我这边会立即感知。编织时我注入了三滴心头血，青冥说这样效力更强。小蛇见我取血时吓得鳞片都炸开了，真是比你当年第一次见我除妖时还要慌张。

　　药长老新研制的"护心丹"我托星璃一并带去，共十二粒，每月朔日服一颗。你在灵界修炼星力，难免要接触那些狂暴的界域能量。此丹虽不能完全化解冲击，至少可护住心脉。记得用玉瓶装着，别又像以前那样随手塞在袖袋里，潮了又要闹肚子疼。

　　阿钰，你信中提到的那面"思归镜"，其实去看看也无妨。渊缘宗的桃花今年开得极盛，东厢那株并蒂桃甚至结了果。若镜中真能照见故土景象，想必满山芳菲能稍解你思乡之情。至于看了是否更难忍耐归期——你素来倔强，定会咬着牙说"本座才没有想家"，就像当年第一次离家修行时那样。

　　纸短情长，最后再啰嗦一句：灵界的吃食若不合胃口，就让云岚帮忙找些温和的灵果。你胃寒的毛病最忌生冷，别仗着修为硬撑。我新酿的梅子酱存在地窖左侧第三格，可惜隔着界壁送不过去，只好等你回来尝了。

　　愿君无恙，岁岁长安。

辞 留

　　附：青冥坚持要在信末加上他的问候，说多谢当年救命之恩。这小蛇现在整天跟着云苓学认药草，比某些人当年抄《药典》时认真多了。

（阿钰亲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