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梳桐把漫画比赛的宣传单折成小块，塞进书包最里层的口袋。她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翻找着耳机，抬头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对面的便利店。
周栖迟。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年级第一，此刻正穿着红白相间的便利店制服，在收银台前笨拙地系着围裙。
许梳桐的耳机从手中滑落。她鬼使神差地穿过马路，躲在便利店外的广告牌后偷看。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周栖迟正在整理货架，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记忆每件商品的位置。有个中年男人——大概是店长——走过来对他说了些什么，周栖迟点了点头，耳尖发红。
许梳桐从未想过周栖迟会打工。在她印象里，学霸们不是应该整天泡在图书馆或竞赛班吗？她想起周栖迟毫不犹豫地收下她那一百五十块钱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够了吗？"
一个冷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梳桐吓得差点跳起来。周栖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把扫帚，便利店的门叮咚响着。
"我...我只是来买饮料。"许梳桐结巴着，指了指旁边的自动贩卖机。
周栖迟的眼睛在镜片后微微眯起："贩卖机在那边。"他指向校门口的方向。
许梳桐的脸烧了起来。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好吧，我就是好奇。年级第一的周栖迟居然在便利店打工？"
周栖迟的手指紧了紧扫帚柄："与你无关。"
"是因为钱吗？"许梳桐追问，"那天你那么爽快就答应帮我写作业..."
"我说了，与你无关。"周栖迟转身要走。
许梳桐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等等！"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我有个提议。"
周栖迟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你给我当家教吧，"许梳桐说，"一个月一千五，比你在便利店赚得多多了。"
周栖迟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他慢慢转过身，眼神复杂："你在可怜我？"
"才不是！"许梳桐声音提高了几分，"我是真的需要补习。李老师说了，下次月考我再不及格就要请家长。"她顿了顿，"而且...你教得确实不错。上次那几道题，我居然看懂了。"
这是实话。虽然她只草草翻了一眼周栖迟帮她写的作业，但那些详细的步骤注解确实比老师的板书更容易理解。
周栖迟沉默了很久。便利店的门又响了，店长探头出来："小周，垃圾该倒了。"
"马上来。"周栖迟应了一声，然后看向许梳桐，"为什么是我？"
许梳桐耸耸肩："因为你已经知道我最差的样子了。"她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而且...我们不是已经有交易关系了吗？"
周栖迟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忍住什么表情。最终，他点了点头："一周三次，每次两小时。地点..."
"你家。"许梳桐飞快地说，"我不想被我爸发现我请家教，他会唠叨个没完。"
这当然是个借口。她只是不想在自己那个挂满母亲油画、充满松节油气味的家里学习。每次呼吸到那种味道，她都会想起母亲失望的眼神。
周栖迟似乎想拒绝，但店长又在喊他了。"明天放学后，"他匆匆说，"地址我发你。"然后快步走回了便利店。
许梳桐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周栖迟的校服衬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后颈处还有一道细小的缝补痕迹。这个发现让她心里某个地方轻轻揪了一下。
第二天数学课，许梳桐破天荒地没有在课本下藏素描本。她试图跟上李老师的讲解，但那些函数图像在她眼里还是像一团乱麻。她偷偷瞥了一眼周栖迟，他正专注地记着笔记，睫毛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下课铃响后，周栖迟推过来一张纸条。许梳桐打开，上面是一行工整的地址和一句简短的话："18:00，别迟到。"
许梳桐把纸条折好放进笔袋，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不像他们的作业交易那么干脆利落，某种更复杂的东西正在形成。
放学后，许梳桐按照地址找到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弥漫着饭菜和潮湿的气味，墙皮有些剥落。她数着门牌号，最终停在一扇漆成深绿色的门前。
门开了，周栖迟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头发微微湿润，像是刚洗过澡。没有了校服和眼镜的遮挡，他看起来没那么难以接近了。
"进来吧。"他侧身让出一条路。
许梳桐走进屋内，惊讶地发现虽然家具陈旧，但一切都井井有条。一个小男孩正坐在茶几旁写作业，看到许梳桐进来，好奇地抬起头。
"我弟弟，周小野。"周栖迟简短地介绍，"小野，这是...我同学。"
"姐姐好。"小男孩乖巧地打招呼，然后凑近周栖迟小声问，"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花钱买作业的笨蛋'吗？"
许梳桐瞪大眼睛。周栖迟的耳根瞬间红了："去里屋写作业。"
等小野离开后，许梳桐抱起手臂："'花钱买作业的笨蛋'？"
周栖迟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许梳桐这才注意到他没戴眼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开始补习吧。"
他们坐在狭小的餐桌旁，周栖迟摊开一本习题集。许梳桐发现他的睫毛真的很长，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他身上有淡淡的肥皂味，和学校里那些喷古龙水的男生完全不同。
"先做这套题，"周栖迟说，"我看看你的水平。"
许梳桐做了个鬼脸，但还是拿起笔。做了几道后，她卡住了，偷偷抬眼看向周栖迟。他正在看一本英文书，眉头微蹙，嘴唇无声地动着，像是在默读。
"这道题不会。"许梳桐用笔戳了戳纸面。
周栖迟放下书，凑过来看题。他的发丝轻轻擦过许梳桐的脸颊，带着洗发水的清香。许梳桐突然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这里，"周栖迟指着题目中的关键条件，"你忽略了这一点。"
他的声音很近，很轻，不像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时那样冷硬。许梳桐发现自己居然听懂了。她试着往下写，居然真的得出了答案。
"我做到了！"她忍不住欢呼。
周栖迟嘴角微微上扬："还不算太笨。"
许梳桐正要反驳，门锁响了。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
"妈。"周栖迟站起来，"这是我同学，许梳桐。"
周妈妈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小迟的同学啊，欢迎。吃饭了吗？"
许梳桐这才注意到已经七点多了。"我该回家了，"她匆忙收拾书包，"谢谢阿姨。"
周栖迟送她到门口。在楼道里，许梳桐犹豫了一下，从钱包里数出七百五十元："先付一半，月底再给另一半。"
周栖迟的手悬在半空，最终接过了钱："下次...可以在我妈回来前走。"
许梳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点点头，转身下楼，心里却想着周妈妈眼角的皱纹和周栖迟弟弟好奇的眼神。
走到楼下时，她抬头看了一眼。周栖迟还站在窗前，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许梳桐突然想起自己书包里那张漫画比赛宣传单，和那个她还没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她曾经考上了最好的艺术高中，却在入学考试那天逃走了。
也许，她想着，周栖迟并不像表面那样只是个冷漠的学霸，就像她也并非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差生。他们都在扮演着某种角色，而这场家教交易，或许会成为打破表象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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