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梳桐把菜单推到周栖迟面前，眼睛亮得像星星："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周栖迟看了看这家装潢考究的日料店，又看了看许梳桐得意的表情，犹豫着指向最便宜的套餐。
"喂，别给我省钱！"许梳桐拍开他的手，直接对服务员说，"两份招牌套餐，再加一份星鳗寿司和...这个季节限定的樱花慕斯。"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白色连衣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甚至还涂了点唇彩。周栖迟注意到她耳垂上小小的星星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和他送的那支铅笔很配。
"比赛结果什么时候公布？"周栖迟问。
"下周。"许梳桐兴奋地前倾身体，"评委里有我超喜欢的漫画家藤本老师！如果能得到他的点评，就算没获奖也值了。"
她谈起漫画时整个人都在发光，手舞足蹈的样子与数学课上判若两人。周栖迟看着她生动的表情，胸口泛起一阵暖意。他想起艺术班女生说的话，犹豫着该不该现在提。
"对了，"许梳桐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送你。"
周栖迟惊讶地接过，打开后发现是一支钢笔——漆黑笔身上点缀着细小的银星，在灯光下如同真实星空。
"谢...谢谢。"周栖迟的耳根发烫，"为什么突然..."
"回礼啊。"许梳桐指了指自己耳后的星星铅笔，"你送我这个，我送你那个。公平交易。"
周栖迟小心地抚过笔身上的星星。这不是便宜货，许梳桐一定花了不少钱。他想起她家墙上那些价值不菲的油画，又想起艺术班女生的话，终于下定决心。
"许梳桐，"他放下钢笔，"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嗯？"许梳桐正往嘴里塞寿司，鼓着腮帮子像只仓鼠。
"关于比赛评委..."周栖迟斟酌着词句，"我听说...有位评委和你母亲关系很好。"
许梳桐咀嚼的动作停下了。她慢慢放下筷子，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什么意思？"
"艺术班的人说..."周栖迟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人在传你会内定获奖。"
许梳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死死盯着桌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边缘："谁说的？"
"一个艺术班的女生，我不认识。"周栖迟急忙补充，"但她说你的作品本身就很优秀，就算没有..."
"所以全校都知道了？"许梳桐的声音突然拔高，"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邻桌的客人转头看过来。周栖迟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许梳桐的眼睛里燃起怒火，"特意选在今天告诉我，是想看我笑话吗？"
"我是觉得你有权知道真相！"周栖迟压低声音，"如果...如果真有什么内幕，你可以提前准备..."
"准备什么？"许梳桐冷笑，"发表声明说我许梳桐不需要靠妈妈的关系获奖？还是直接退赛以示清白？"
周栖迟哑口无言。他确实考虑过这些可能性，但从许梳桐嘴里说出来，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锋利。
服务员恰好端上主菜，尴尬地放在两人中间。精致的刺身拼盘在沉默中显得格外讽刺。
许梳桐突然抓起水杯一饮而尽，然后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拍在桌上："饭钱。我先走了。"
"等等！"周栖迟抓住她的手腕，"我们还没谈完..."
"没什么好谈的。"许梳桐甩开他的手，"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周大学霸。现在我可以安心等着被全校嘲笑'靠妈族'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周栖迟从未听过的尖刻。周围的客人纷纷侧目，但许梳桐似乎已经不在乎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栖迟站起身，"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许梳桐猛地转身，眼睛通红，"帮我认清自己几斤几两是吗？"她抓起背包，"告诉你一个秘密，周栖迟——我他妈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怜悯！"
她的声音在最后几乎破音。邻桌的一对情侣惊讶地看过来，服务员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许梳桐转身就走，撞翻了桌上的酱油瓶。深色的液体在洁白的桌布上蔓延，像一幅丑陋的抽象画。周栖迟愣了一秒，随即追了出去。
"许梳桐！"
街上人来人往，许梳桐的白色连衣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走得很快，几乎是在跑。周栖迟好不容易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放开！"许梳桐挣扎着，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你满意了？看到我这个样子很开心吧？"
周栖迟从没见过许梳桐哭。即使在谈到母亲严厉的批评时，她也总是倔强地仰着头。此刻她的泪水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我只是不想你从别人那里听说..."周栖迟艰难地解释。
"那现在我知道了！"许梳桐狠狠擦掉眼泪，"谢谢你提醒我，不管我怎么努力，永远都逃不开'许明华女儿'这个标签！"
她挣脱周栖迟的手，从包里掏出那支星星铅笔扔在地上："你的东西还给你！"
铅笔在地上弹了一下，滚到路边。许梳桐看也不看，转身跑向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周栖迟弯腰捡起铅笔，发现笔尖已经断了。
公交车缓缓驶来。周栖迟看着许梳桐跳上车，白色连衣裙在车门关闭的瞬间消失不见。他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支断掉的铅笔，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
回到家，周栖迟给许梳桐发了十几条消息，从解释到道歉，但没有一条显示已读。他盯着手机屏幕，想起许梳桐谈起漫画时发亮的眼睛，和她说"公平交易"时得意的笑容。
他搞砸了。彻底搞砸了。
第二天，周栖迟早早到校，把钢笔和修好的铅笔放在许梳桐桌上。但她一整天都没出现。林小雨告诉他，许梳桐请假了，说是身体不适。
"你们吵架了？"林小雨敏锐地问。
周栖迟没有回答。他翻开许梳桐借给他的漫画书，发现里面夹着一张便签："第23页的男主角很像你——死板但意外地可靠。"便签角落画着一个小笑脸。
那是上周许梳桐还在对他笑的时候写的。
接下来几天，许梳桐虽然来上学了，但整个人像罩了一层冰壳。她不再在课上偷偷画画，不再突然戳他手臂问问题，甚至不再和他有眼神接触。周栖迟试着递纸条道歉，但她看都不看就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周五下午，李老师宣布了漫画比赛的结果。许梳桐的作品获得了特别评审奖——不是最高奖项，但评语中特别提到了"独特的色彩感和叙事天赋"。
全班鼓掌时，许梳桐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手指死死掐着掌心。周栖迟注意到她的指甲已经啃得参差不齐，右手食指上还有一道未愈合的伤口——画画时被纸张划破的。
"恭喜。"下课后，周栖迟小声说。
许梳桐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冷漠："不用假惺惺的。我知道你也觉得我是靠关系拿的奖。"
"我没..."
"让开。"许梳桐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周栖迟站在原地，闻到她发丝间飘来淡淡的颜料味。这个味道曾经让他想起阳光下的画室，现在只让他胸口发闷。
放学后，周栖迟去了许梳桐家。他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犹豫了很久才按响门铃。没人应答。他又按了一次，终于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开了一条缝，许梳桐的脸出现在阴影中。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周栖迟递出一个文件袋，"我查了所有评委的背景。藤本老师和你母亲从无交集，而且他以严厉公正著称。特别评审奖是他一个人决定的，与其他评委无关。"
许梳桐盯着文件袋，没有接："所以呢？"
"所以你不是靠关系获奖的。"周栖迟急切地说，"你的作品真的很优秀，我..."
"周栖迟，"许梳桐打断他，"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刻骨的疲惫，"我妈妈根本不知道我参赛。她昨天才从别人那里听说我获奖，气得把画室都砸了。"
周栖迟震惊地睁大眼睛。
"她说我玷污了'真正的艺术'。"许梳桐苦笑一下，"所以你明白了吗？不管有没有内幕，在所有人眼里，我永远都是错的。"
她准备关门，周栖迟急忙伸手挡住："许梳桐，我..."
"回去吧。"许梳桐没有看他，"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
门轻轻关上，将周栖迟隔绝在外。他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个无人接收的文件袋。透过门缝，他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和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响。
他想再敲门，却想起许梳桐通红的眼睛和那句"交易结束"。最终，他慢慢蹲下身，将文件袋从门缝塞了进去。
走下楼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周栖迟没有撑伞，任由雨水打湿头发和校服。他想起许梳桐说过，她最喜欢雨天——雨水能洗掉一切痕迹，就像重新开始的空白画布。
但现在，他们之间的画布上已经留下了太多无法擦除的划痕。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