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漫游

暴雨砸在玻璃幕墙上时，我正站在十字路口。霓虹灯管在雨帘中晕染成斑斓的色块，像被人打翻的荧光墨水。那抹幽绿的光就是在这时刺进视线的——"拾遗书屋"的招牌突兀地悬在便利店与快餐店之间，仿佛被谁硬生生嵌进现实的裂缝。

自动门发出老式电梯的嗡鸣，潮湿的油墨味扑面而来。整面墙的书架呈螺旋状向上延伸，青铜吊灯在穹顶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我的手指刚触到精装书脊，电梯口的红色告示牌突然闪了两下。

【本店营业守则】

1.店内所有书籍均可免费借阅，但请勿在午夜后使用电梯

2.若发现《午夜漫游指南》请立即交给戴鸟嘴面具的管理员

3.二楼文学区禁止发出任何声音

4.遇到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请闭眼默数十秒

5.消防通道永远畅通

水渍顺着告示牌边缘蜿蜒而下，在"消防通道"四个字上晕开暗红。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我转身时正对上一整排倒下的书架——它们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层层坍塌，却在即将触及我裙摆的瞬间化作纷飞的黑蝶。

"小姐要找什么书？"

戴青铜面具的男人从蝶群中浮现，鸟喙状的金属面罩折射着冷光。他胸前的名牌被水渍浸透，但我分明看见"管理员"三个字正渗出细小的血珠。

"《时间褶皱理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那本书名是五分钟前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带着某种灼烧般的迫切。管理员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尖悬停在文学区标识上方。

二楼的光线像被吸进黑洞般骤然暗淡。空气凝成胶质，每走一步都像穿过粘稠的蜜糖。书架上的书名开始扭曲，《百年孤独》变成了《百年囚徒》，《老人与海》化作《亡者之海》。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在舌尖漫开。

红衣小女孩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她坐在哲学区的飘窗上，蕾丝裙摆无风自动，苍白的脚踝挂着银铃。当我数到第七秒时，铃铛声突然变得刺耳。再睁眼时飘窗上只剩摊开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借书卡——日期栏印着2023年9月15日，正是三天后的日期。

三楼没有楼梯。

电梯按钮在指尖下陷成柔软的肉块，楼层显示屏跳出乱码般的符号。当失重感攫住五脏六腑的瞬间，我听见头顶传来纸张撕裂的声响。整层楼的书架正在自我复制，它们在空间褶皱中无限延伸，形成克莱因瓶状的莫比乌斯环。

穿格子衬衫的男人从拓扑学书架后探出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二十年了..."他攥着怀表的手在发抖，表盘指针正在逆时针飞转，"每次走到这里，时空曲率就会重置..."

他的话被突然暴起的书页打断。那些纸张边缘长出利齿，将他的右臂绞成螺旋状的纸屑。我在狂奔中摸到电梯按钮，却发现守则第一条的字迹不知何时变成了"请务必在午夜前使用电梯"。

青铜面具的反光里，无数个"我"正在不同楼层的书架间奔逃。当怀表指针重合在暴雨降临的时刻，我终于看清管理员名牌背面用血写着的真相——所有的逃生通道，都是精心设计的阅读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