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夏天》
林默第一次见到苏棠，是在高二那年的图书馆。
那天下午，他为了躲避体育课的八百米测试，偷偷溜进了平时鲜少有人光顾的校图书馆。五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默随手抽了本《挪威的森林》，正准备找个角落打发时间，一阵钢琴声突然从隔壁的音乐教室飘了过来。
是《梦中的婚礼》。
琴声清澈得像山间溪流，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忧伤。林默不由自主地放下书，循着声音走去。音乐教室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他看见一个穿白色校服的女生背对着门，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盈地舞动。阳光透过她身旁的窗户洒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发丝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林默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画面。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女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来。那一刻，林默看到了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干净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泓泉水，却又深不见底。
"你...你好。"林默尴尬地推开门，"我是被琴声吸引过来的。"
女生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偷听别人弹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对不起，我..."
"开玩笑的。"她笑起来时眼角有小小的卧蚕，"我叫苏棠。你呢？"
"林默。"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你弹得真好。"
苏棠歪着头看他："你知道这首曲子？"
"《梦中的婚礼》，"林默点点头，"我妈妈是钢琴老师。"
"那你会弹吗？"
"一点点。"林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没你弹得好。"
苏棠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琴凳："来，弹给我听听。"
就这样，他们相识了。后来林默才知道，苏棠是这学期刚转学来的，因为父亲工作调动。她从小学习钢琴，得过不少奖，却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放弃专业道路。
"什么身体原因？"有一次林默问她。
苏棠只是笑笑："没什么，就是容易累。"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对了，下周的月考你准备好了吗？"
林默没有追问。那时的他太年轻，以为所有问题都会随着时间迎刃而解，以为他们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慢慢了解彼此。
高三开学后，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林默会在课间给苏棠带她最爱的柠檬茶；苏棠则会在林默数学考试失利时，偷偷塞给他手写的鼓励纸条。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复习到闭馆，一起在放学后的音乐教室里弹琴唱歌，一起在操场上数星星。
"林默，"某个深秋的傍晚，苏棠突然问他，"你相信永恒吗？"
他们正坐在校园后山的长椅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默转头看她，发现苏棠的侧脸在余晖中显得格外柔和。
"我不知道。"他老实回答，"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希望它能永远持续下去。"
苏棠笑了，眼里却闪过一丝林默读不懂的情绪："你知道吗？樱花最美的时候，就是它凋落的那一刻。因为那一刻，它用尽全力绽放了自己全部的生命。"
林默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没多想。他握住苏棠微凉的手："等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去看樱花吧。"
"好啊。"苏棠轻声应道，却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冬天来得很快。十二月的第一场雪后，苏棠请了三天假。林默发信息问她怎么了，她只回复说有点感冒。再回学校时，林默发现她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到底怎么了？"放学路上，林默忍不住问。
苏棠裹紧了围巾："真的只是感冒，别担心。"
"可你的手一直在抖。"
"天冷嘛。"苏棠试图用玩笑掩饰，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默慌忙拍她的背，却摸到了突出的肩胛骨——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
那天晚上，林默失眠了。他想起苏棠偶尔会捂住胸口皱眉的样子，想起体育课她总是请假，想起她书包里那些不知名的药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
第二天，他直接去了校医务室。
"苏棠？"校医翻着记录，"哦，那个有心脏病的学生啊。"
林默如遭雷击："心脏病？"
"你不知道吗？先天性心脏病，还挺严重的。"校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父母特意交代过，不能让她剧烈运动。"
林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务室的。整个上午的课他都心不在焉，直到午休时才在音乐教室找到独自一人的苏棠。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直接问道。
苏棠的手指停在琴键上，没有回头："告诉你什么？"
"你的病。"
琴声戛然而止。苏棠转过身，脸上是林默从未见过的平静："因为没必要。"
"什么叫没必要？我是你男朋友！"
"正因为如此。"苏棠的声音很轻，"林默，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更痛苦。"
"可我想和你一起面对。"林默握住她的手，发现比以往更凉，"我们可以去找最好的医生..."
"没用的。"苏棠抽回手，"医生说...我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林默心里。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所以，"苏棠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分手吧。"
"不！"林默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同意！"
"林默..."
"听着，"他紧紧抱住苏棠，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我不会放弃的。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苏棠在他怀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但林默没看见她眼中闪过的决绝。
接下来的日子，苏棠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她能精神饱满地和林默讨论大学志愿，有时却虚弱得连楼梯都爬不动。林默开始疯狂查阅各种医学资料，甚至联系了国外的专家。他相信只要坚持治疗，一定有希望。
"我想考音乐学院。"一月份的一个雪夜，苏棠突然说。
他们窝在林默家的沙发上，窗外雪花无声飘落。林默正在帮苏棠复习历史，闻言抬起头："真的？"
"嗯。"苏棠靠在他肩上，"虽然不能成为钢琴家，但我想学作曲。这样即使...即使以后不能弹了，我的音乐也能留下来。"
林默吻了吻她的发顶："那我陪你一起考。"
"傻瓜，"苏棠笑了，"你的梦想不是当建筑师吗？"
"我的梦想是你。"
苏棠没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林默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回家后，苏棠在日记本上写道："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段旅程，我希望它是和你一起走过的。"
春天如约而至。三月的校园樱花盛开，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舞，美得不真实。林默和苏棠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分享一副耳机，里面放着苏棠最近创作的曲子。
"好听吗？"她问。
林默点头："像你一样美。"
苏棠笑了，却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苏棠！"林默慌了，"药呢？你的药呢？"
苏棠颤抖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粒药吞下。几分钟后，她的呼吸才渐渐平稳。
"我们去医院。"林默坚决地说。
"不用..."
"这次必须去！"林默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看看你自己！这两个月你瘦了多少？为什么总是不肯好好治疗？"
苏棠的眼里突然涌出泪水："因为没用的，林默！医生说了，我的心脏只会越来越差，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
"那也要试啊！"林默抓住她的肩膀，"难道你要放弃吗？"
"我不是放弃..."苏棠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不想把剩下的时间都浪费在医院里。"
林默还想说什么，苏棠却突然倾身吻住了他。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樱花的芬芳，让林默的心揪成一团。
"答应我一件事，"分开后，苏棠轻声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你的梦想。"
林默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樱花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场温柔的雪。
高考前一个月，苏棠再次请假了。这次她整整一周没来学校。林默每天给她发几十条信息，得到的回复却越来越少。直到第五天，苏棠才回复说她在医院做检查，让林默专心复习。
"我去医院找你。"林默立刻回复。
"不用，我爸妈都在。而且..."苏棠停顿了很久才发来下一条，"医生建议我去国外治疗，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林默盯着手机屏幕，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什么时候走？"
"后天。"
"我去送你。"
"别来。"苏棠的回复很快，"我不喜欢告别的场面。"
林默没有再回复。他放下手机，走到窗前。五月的夜空繁星点点，他突然想起去年秋天和苏棠一起数星星的那个晚上。那时的他们以为未来有无数可能，却不知道命运早已写好了结局。
第二天清晨，林默站在了苏棠家楼下。他按了很久的门铃，却没人应答。邻居告诉他，苏棠一家昨天半夜就离开了。
"好像是去机场了。"邻居说，"那孩子病得不轻啊，脸色差得很。"
林默转身就跑。他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一路上不停地给苏棠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到达机场时，他疯狂地在各个航站楼寻找，却终究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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