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祖后的家族宴定在老字号酒楼,雕花屏风隔开包间,檀香混着菜香在空气里打转。林晚攥着红包站在周母身边,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自从纪念日那晚后,周延已经一周没回家,她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找不着,最后只能戴上结婚时的素圈戒指,在满桌金镯子银手链里显得格外寒酸。
二姨夹着糖醋排骨的筷子悬在半空,油亮亮的酱汁滴在乳白瓷盘上:「小晚结婚这么久,该给延延添个大胖小子了,你看他小时候抱洋娃娃都能哄睡着——」话没说完,包间门「吱呀」推开条缝,苏晴抱着幅画挤进来,亚麻裙摆沾着钴蓝颜料,像踩碎了一整片星空。
「伯父伯母,这是我照着老宅后山画的《春山图》。」她笑吟吟地递上画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正是周母去年生日送的,「本来想让延哥帮忙瞧瞧,结果他说要陪小晚挑耳环,害得我多跑了两趟。」
筷子落在瓷盘上的声响格外刺耳。林晚盯着苏晴发梢沾着的金粉,突然想起上周在珠宝店,周延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留她对着满柜耳环发呆。导购小姐说「周先生常给苏小姐买首饰」,那时她还替他辩解「只是妹妹」,现在听苏晴这话,倒像是把她的难堪撕成碎片,撒在这满堂亲戚面前。
周母的笑僵在脸上,筷子往林晚碗里添了勺莲子百合粥:「延延哪有这心思,肯定是小晚自己拿的主意。」话未落音,包间门再次推开,周延带着一身春寒进来,先接过苏晴手里的画,才转头对林晚说:「怎么不吃?二姨夹的排骨你最爱吃。」
他不知道,她早因甲状腺结节忌了甜食,药单还在包里焐得发烫。更不知道,她盯着那盘糖醋排骨,酸得眼眶发紧——三年前他明明记得她不爱吃甜,会在她生理期时煮不加糖的红豆汤,现在却连这点喜好都成了苏晴的专属。
「是啊,小晚姐最爱吃甜了。」苏晴忽然凑近,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素圈戒指,「延哥说你嫌钻戒累赘,可我觉得素圈太素了,改天我陪你去挑个带钻的?」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画框的松木味涌进鼻腔,林晚突然想起结婚时周延说「素圈代表纯粹」,如今这「纯粹」却成了别人眼里的寒酸。
满桌亲戚的目光像针扎在背上。周父咳嗽两声打破沉默,话题转到苏晴的画展,周延的手还搭在画框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画布边缘,那是他以前哄她时的习惯动作。林晚低头喝了口粥,莲子煮得太烂,甜得发苦,就像这场婚姻,外人看着圆满,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散席时苏晴的车停在酒楼门口,周延自然地替她打开车门,后视镜里映出他关切的神情,和刚才在包间里的漫不经心判若两人。夜风卷起林晚的裙摆,她摸着口袋里皱巴巴的药单,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老字号酒楼里的陈年陈醋,明明该是最醇厚的滋味,却被人当成了可有可无的作料,搁在角落慢慢发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延发来的消息:「苏晴说画框边角划到手了,我送她去诊所。」她望着消息框里跳动的输入键,等了五分钟,却只等来一句「你自己打车回家」。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过橱窗时,玻璃映出她无名指的素圈戒指,在夜色里微微发暗,就像她逐渐熄灭的期待——原来有些忽视不是突然的,是藏在每句「改天」、每个「下次」里,像温水煮青蛙,等察觉时早已烫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