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的消息像春末的柳絮，缠缠绵绵地往手机里钻。林晚盯着屏幕上的「今天做了少油版糖醋排骨，要不要来尝尝？」，指尖悬在键盘上半分钟，最终回了个「在忙」。工作室的落地窗外，梧桐树影斑驳，她摸了摸办公桌上新摆的雪松摆件——不是周延送的，是她自己在文创店挑的，味道淡得像句没说出口的旧梦。
他开始出现在她的生活边缘，像个蹩脚的跟踪者。设计展布展那天，她看见他蹲在墙角帮工人搬画架，西装裤沾着灰也不在意；路过医院时，听见护士说「那位周先生每天都来给老爷子送粥」，保温桶上贴着歪歪扭扭的便利贴：「少糖，温着喝」；甚至在便利店买关东煮，收银员都会多给她张纸巾：「刚才那位先生说您不爱用塑料袋装热食」。
但真正让她心尖发颤的，是某个加班的深夜。她对着电脑改稿，玻璃门突然被敲响，周延举着保温杯站在门外，鼻尖冻得通红：「给你煮了梨汤，加了金银花，败火的。」不锈钢杯身还印着大学食堂的logo，是她当年随手送他的，没想到他留了十年。
「谢谢。」她接过杯子，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比梨汤更烫。工作室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他的衬衫领口敞着，露出里面的红绳平安扣，和当年她编的款式分毫不差。她突然想起，这是他第一次给她送宵夜，不是在她生病时，不是在纪念日，而是在她真正独立后的深夜。
「我查过了，」他搓着手，像怕惊飞蝴蝶似的轻声说，「甲状腺结节忌辛辣，忌熬夜，你现在的工作强度……」
「周延，」林晚打断他，把梨汤推回桌面，热气在两人之间凝成白雾，「你知道我现在几点睡吗？知道我每天要吃几种药吗？这些你本该在三年前就知道的事，现在补还有意义吗？」
他的肩膀塌下来，像只被剪了翅膀的鸟：「我知道迟了，可我想从现在开始学……」
「学？」她冷笑一声，翻出手机里的备忘录截图，那是他上周发的「林晚喜好清单」，「忌甜食」后面画着问号，「雪松味」写成了「雪松香」，「凌晨咽炎」记成了「胃炎」。这些错漏像根细针，把他的努力扎成了筛子。
「你连我忌口的原因都没搞清楚，」她指着「忌甜食」那条，「不是因为减肥，是甲状腺药和糖分冲突，会刺激结节。就像你现在送梨汤，却不知道我早就喝不惯甜汤，因为每次喝都会想起家族宴上那碗齁嗓子的莲子粥。」
周延的脸涨得通红，保温杯在掌心转了又转：「我、我可以改……」
「改？」林晚转身拉开储物柜，里面整齐码着她这些年攒的药盒，每盒上都贴着便利贴，写着服药时间和禁忌，「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药分得这么清楚吗？因为没人会帮我记，护工阿姨只会说『周先生交代按时吃药』，却不知道不同的药要间隔半小时。」
她突然抽出最底层的素描本，翻到那页画着碎星的手稿：「你说要学，可你连我画里的裂痕代表什么都不懂。这些年你给苏晴改画稿时，会标注每处用色的寓意，轮到我时，只会说『别画这些丧气的星星』。」
工作室的灯在这时闪了两下，周延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显得格外单薄。他盯着那页碎星，突然伸手触碰纸面，指尖划过她用银粉描的星芒：「以前我总觉得星星就该整整齐齐挂在天上，现在才知道，碎了的星星反而更亮，因为每道裂痕都在发光。」
林晚别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这话要是三年前说，她能高兴得整宿睡不着，可现在听来，像块捂热的石头，暖手却硌心。她摸出随身携带的素圈戒指，那是离婚后她自己买的，比婚戒小了一码：「周延，我现在不需要你补功课，需要的是你明白——真心不是临时抱佛脚，是把对方的喜怒哀乐刻进骨子里，而不是记在备忘录里。」
他走后，林晚望着保温杯上的大学logo发呆。梨汤的热气早散了，杯壁上凝着水珠，像她没掉的眼泪。手机弹出设计平台的消息，有客户看中《碎星》系列，想定制成首饰。她摸着键盘突然笑了，原来离开他的日子，她不仅能画出自己的星轨，还能让碎星变成别人眼中的光。
这一晚，她给周延发去第一条消息：「把你的备忘录删了吧。」附上的是张照片——她新画的《追妻路》插画，画里的男人蹲在地上捡碎星，每颗星星都刻着「小晚」的名字。她知道，真正的反击不是冷漠，是让他明白，她的原谅不是施舍，是需要他像当年她爱他那样，实实在在地去爱，去记住，去不再错过。
窗外的月亮终于圆了，林晚摸着雪松摆件的纹路，突然觉得，这场反击其实也是对自己的救赎——她不再是那个等着被爱的小媳妇，而是能掌控自己星光的设计师。周延的追妻路，就像她画里的碎星，得一颗一颗捡，一片一片拼，而她，有的是时间，等他真正懂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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