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竹窗的缝隙斜射进来，我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昨天的触感，蓝遇的吻，温柔而坚定，像是某种承诺。

竹楼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鸟儿的啁啾。我坐起身，发现桌上放着早餐和一张字条："上山采药，日落前回。药在灶上，温了再喝。"

字迹工整，但比平时潦草些，像是匆忙写下的。我端起灶台上的药碗，小心地抿了一口——温度刚好，苦中带甜，加了蜂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喝完整碗药，开始吃早餐。

一整天，我都沉浸在一种奇妙的轻快感中。整理了笔记，给研究所发了邮件申请延长假期，甚至还帮蓝遇晒了草药。每当想到昨晚那个吻，胸口就会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之前所有的愤怒和困惑。

黄昏时分，我站在竹楼门口张望，期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山路上。太阳渐渐西沉，蓝遇却没有回来。不安开始在心中蔓延，我反复查看手机，没有信号，无法联系他。

"俞棠哥！"阿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带着惊慌，"不好了！蓝阿叔...蓝阿叔受伤了！"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在哪里？"

"村口！他们刚把他抬回来！"

我顾不上拿伞，冲进渐浓的暮色中。雨开始下了，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但我感觉不到。村口围着一群人，我拨开人群，看到了躺在担架上的蓝遇。

他的脸色惨白，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混着雨水往下流。衣服被撕破了好几处，右臂不自然地弯曲着——明显是骨折了。但最触目惊心的是，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蓝色的花，正是解蛊需要的那种。

"怎么回事？"我跪在担架旁，声音颤抖。

"采药时遇到滑坡，"一个村民解释道，"蓝药师为了救被困的孩子，自己被滚石砸中了。"

我轻轻握住蓝遇没受伤的那只手，冰凉得吓人。"快抬回去！"我对村民们说，"我需要热水、干净布条和夹板！"

回到竹楼，在几位年长妇女的帮助下，我清理了蓝遇的伤口，给他的手臂上了夹板。整个过程他都昏迷不醒，只有在我碰到他脖子上那个银坠时，眉头才会微微皱起。

"他会没事的，"一位老妇人安慰我，"蓝药师体质特殊，恢复得快。"

我点点头，眼睛却无法从蓝遇苍白的脸上移开。村民们陆续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守在床边。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竹屋顶，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夜深了，蓝遇开始发烧，额头烫得吓人。我用湿布不断擦拭他的脸和手臂，但温度始终不退。他的嘴唇干裂，时不时发出模糊的呓语，大多是苗语，我听不懂，只有偶尔几个汉语词汇："小心"... "快走"... "俞棠"...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唇间溢出，我的心揪成一团。这个固执的傻瓜，为什么要冒险去采那些花？明明情蛊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凌晨时分，蓝遇的烧终于退了。我精疲力尽地趴在床边，半梦半醒间感觉有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头发。猛地抬头，发现蓝遇已经醒了，正虚弱地看着我。

"水..."他嘶哑地说。

我赶紧扶起他的头，喂他喝了几口水。"你感觉怎么样？"我问，声音里的关切掩饰不住。

"没事。"他试图微笑，却因为疼痛变成了皱眉，"花...在桌上..."

我转头看去，那把蓝色的花被小心地放在一个竹筒里，虽然有些压坏了，但大部分完好。"为什么要冒险？"我忍不住质问，"那些花可以等！"

蓝遇摇摇头，"月圆...最后机会..."

我这才想起长老说过，解蛊最好在月圆之夜进行。而今晚，就是最后一个满月夜。"笨蛋，"我声音哽咽，"谁在乎那些蛊..."

蓝遇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我在乎。你想...自由。"

这句话让我鼻子一酸。是的，我曾那么渴望摆脱情蛊的束缚，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先养好伤，"我轻声说，"其他的以后再说。"

蓝遇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咳嗽打断。我帮他顺了顺背，强迫他躺下休息。"睡吧，我在这儿守着。"

他微微点头，很快又陷入沉睡。我凝视着他平静的睡颜，伤痕和疲惫也掩盖不了的英俊轮廓。这个为我挡雨、为我熬药、为我冒险采花的男人，真的只是因为情蛊才对我这么好吗？那些银线，那些触碰时的电流，那个吻...有多少是蛊术，有多少是真心？

清晨，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外衣——蓝遇的。床上却空无一人。

"蓝遇？"我惊慌地站起来，四处张望。

灶台前传来轻微的响动。我冲过去，看到蓝遇正单手试图生火，骨折的右臂用布带固定在胸前，脸色仍然苍白。

"你干什么！"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伤成这样还乱动？"

蓝遇被我吓了一跳，随即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饿了吗？"

这个简单的关心让我瞬间红了眼眶。我夺过他手里的柴火，"回去躺着！我来做饭。"

蓝遇没有反抗，乖乖回到床上，但眼睛一直跟着我在竹楼里忙碌的身影。我煮了粥，炒了鸡蛋，还热了昨天剩下的野菜。

"吃吧。"我把食物放在床边的矮几上，"需要我喂你吗？"

蓝遇摇头，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拿勺子。看他吃力的样子，我最终还是接过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拒绝，只是耳尖微微发红。

"为什么去采那些花？"我忍不住又问，"明明伤还没好..."

蓝遇咽下一口粥，轻声说："答应过你...解蛊。"

"可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在乎。"蓝遇直视我的眼睛，"你值得...自由选择。"

这句话让我停下了喂食的手。自由选择...这不正是我一直想要的吗？不被蛊术影响，不被人操控，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决定。而现在，给我这份自由的人，正是当初"剥夺"它的人。

"先把伤养好，"我最终说，"然后...我们再谈解蛊的事。"

蓝遇点点头，又吃了几口粥，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我收拾好碗筷，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景。思绪万千，却理不出个头绪。

接下来的几天，我全心全意照顾蓝遇。他的恢复速度确实惊人，第三天就能下床走动了，只是右臂还需要固定。我们形成了一种默契的相处模式：我负责做饭、熬药、整理草药；他则教我辨认各种药材，讲述它们的用途。

但关于情蛊，关于那个吻，关于未来...我们都避而不谈。就像两个在薄冰上跳舞的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引发危险的话题。

第五天晚上，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月光透过竹窗洒进来，勾勒出蓝遇悄悄起床的身影。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角落的药柜前，开始调配什么。

我假装熟睡，从眼缝中观察。蓝遇的动作因为受伤的手臂而有些笨拙，但他还是坚持用石臼研磨药材，时不时因为疼痛而皱眉。过了约莫半小时，他完成了工作——一小碗深蓝色的液体，和我之前见过的解药很像。

蓝遇小心地尝了一滴，立刻剧烈咳嗽起来，赶紧捂住嘴以免吵醒我。咳嗽平息后，他看了看掌心，上面有几点血迹。但他只是擦干净手，继续调整药方。

我的心揪成一团。他在试药...而且明显对身体有害。我想跳起来阻止他，但又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蓝遇终于满意了，将药液倒入一个小瓷瓶，藏进药柜深处。然后他回到床边，轻轻拉起我的一只手——我几乎要屏住呼吸了。他的手上有无数细小的伤口，有些还在渗血，明显是反复试药留下的。

他在我手边放了什么东西，然后回到自己床上，很快呼吸变得平稳。我等了一会儿，才悄悄睁开眼。月光下，我的枕边放着几朵小小的蓝色野花，和一颗用草茎编成的小星星。

胸口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既温暖又疼痛。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什么...而我，终于明白了。

清晨，我假装没发现昨晚的事，照常准备早餐。蓝遇也表现得一切如常，只是脸色比昨天更差了。

"今天长老要来换药。"吃早饭时他说。

我点点头，"正好我有些问题想问他。"

蓝遇的手顿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下午，白发长老如约而至。他检查了蓝遇的伤势，重新固定了夹板，又留下几包草药。"恢复得不错，"长老满意地说，"但别太劳累。"

蓝遇点点头，借口去晒草药，把空间留给我和长老。

"长老，"我直接问道，"如果现在解蛊，蓝遇会怎样？"

长老的眉毛高高扬起，"他还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长老叹了口气，"情蛊已成生死劫。强行解蛊，饲主会受到严重反噬...很可能致命。"

这个答案如同一记重拳击中我的胸口。"那他为什么还要..."

"因为愧疚？因为责任？因为爱？"长老摇摇头，"谁知道呢。蓝家的男人都一个样，固执得像石头。"

"有...安全的解蛊方法吗？"

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有。如果双方心意相通，情蛊会自然化解，转为普通的羁绊。但这需要时间，和绝对的信任。"

心意相通...我和蓝遇算吗？那个吻，那些小心翼翼的关怀，那些夜里的试药...这些够吗？

"怎么判断...心意是否相通？"我小声问。

长老笑了，"当你不再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这算什么答案？我正要追问，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我和长老出门一看，寨子里的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跑。

"怎么了？"长老拦住一个年轻人。

"后山滑坡了！有孩子被困！"

我和长老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还在后山晒草药的蓝遇。我们跟着人群跑去，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沉到谷底——一大片山体塌陷，泥土和石块掩埋了部分药田。几个村民正在挖掘，而蓝遇...不见踪影。

"蓝遇呢？"我抓住一个村民急问。

"蓝药师进去救人了！还没出来！"

我顾不上危险，冲向塌方区。"俞棠！"长老在身后喊，"小心！"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松软的泥土上行走，呼喊着蓝遇的名字。突然，我听到微弱的回应声。顺着声音找去，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下，我看到了蓝遇。他浑身是土，怀里抱着两个吓坏的孩子，自己的腿被一块石头压住了。

"俞棠..."他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释然，"把孩子...带出去..."

"不！我要带你一起出去！"我转向身后跟来的村民，"快来帮忙！"

几个壮年男子合力撬开了石头，我小心地把蓝遇扶出来。他的右腿血肉模糊，明显又添了新伤。孩子们被其他村民抱走了，我和长老一左一右架着蓝遇往回走。

"为什么...这么冲动..."我声音颤抖，"伤还没好..."

"孩子...在里面..."蓝遇虚弱地说，"不能等..."

回到竹楼，我们再次为蓝遇清理伤口、包扎。这次他伤得更重，高烧很快袭来，整晚都在说胡话。我寸步不离地守着，用湿毛巾为他降温，喂他喝药。

"别死..."我握着他的手低语，"求你...别留下我一个人..."

蓝遇似乎听到了，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回握住我的。我低头看去，发现他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是我的一缕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抓在手里的，即使在昏迷中也不肯松开。

这一刻，所有的犹豫、怀疑、愤怒都烟消云散。我俯身，轻轻吻了吻他滚烫的额头。

"我明白了..."我轻声说，"不需要解蛊了...因为我的心...已经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