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殿内，编钟余韵未散。芈茵跌坐在红毡上，珠钗歪斜，指尖抓着芈月的衣袖：
"威后娘娘明察！黄歇逃婚时，分明喊着要去寻芈月！他们定是早就私通，合谋羞辱楚室！"
威后捏着翡翠佛珠的手顿住，佛珠在指间滚出一道冷光。芈月垂眸跪在殿中央，裙裾扫过冰凉的地砖：
"茵姐姐所言差矣。自黄公子被禁足金华台，臣女已有月余未见他。"
"还敢狡辩！"芈茵扑到威后膝前，胭脂泪糊了满脸，"昨日喜房的窗子大开，不是你私通消息，他如何能逃？"
威后忽然抬手，重重甩了芈茵一记耳光。殿内众人皆惊，芈茵捂着脸不敢置信：
"威后娘娘...您为何打臣妾？"
"蠢货！"威后冷笑，护甲划过芈茵的鬓角，"今日是芈姝的婚典，你闹到太庙来，是想让列国使臣看楚宫的笑话？"她转向芈月，声音骤然冷下来，"来人，将芈月押入冷宫，待婚典结束再行审问。"
"威后不可！"芈姝忽然从列鼎后转出，婚服上的珠翠叮咚作响，"芈月是儿臣的陪嫁媵女，若她不去秦国，儿臣...儿臣也绝不嫁！"
威后猛地起身，凤冠上的步摇剧烈晃动："你敢威胁哀家？"
芈姝扑通跪下，婚服拖在地上沾满尘土："儿臣不敢。只是若无芈月相伴，儿臣恐难在秦国立足..."她抬头望向高台上的怀王，"请父王做主！"
怀王皱眉，看了眼阶下神色各异的臣子。靳尚往前一步，朝怀王拱手：
"启禀大王，吉时将至，若再拖延，恐误了和亲大事。"
南后抚着金步摇轻笑一声："威后连自家儿媳都管不住，竟还要插手媵女之事？大王日理万机，莫要为这点小事误了楚国体面。"
怀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忽然一拍御案："够了！送亲队伍即刻出发，芈月...暂随芈姝去秦国吧。"
威后捏紧佛珠，指节发白。芈月抬眼，与她目光相撞，只见威后唇角勾起森冷的弧度，像毒蛇吐信。
襄城驿站，暮色浸透窗纸。芈月倚在窗边，听着窗外更夫敲过三更。葵姑捧着锦盒进来，压低声音：
"姑娘，小冉探到唐遂将军的亲兵今日去过威后寝宫。"
芈月拨弄着案上的《孙子兵法》，忽然听见叩门声。她示意葵姑吹灭烛火，自己则攥紧案头的玉簪，朗声道：
"何人深夜来访？"
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像破竹擦过青石："姑娘可是芈月？老朽唐昧，有话相告。"
葵姑猛地拉开门，只见月光里站着个盲眼老伯，麻布衣裳洗得发白，拐杖敲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芈月后退半步，玉簪抵住他胸口：
"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唐昧惨然一笑，空眼眶对着芈月的方向："姑娘可曾听说过，二十年前夜观天象的楚臣？"
芈月指尖一颤，玉簪险些落地："你是...那个因霸星之说被剜目的唐昧？"
"正是老朽。"唐昧摸索着坐下，拐杖磕在桌角，"姑娘可知，当年怀王为何非要置老朽于死地？因老朽算出，霸星降世，必主楚国兴衰..."
"住口！"芈月猛地拍案，茶盏跳起溅出热茶，"什么霸星不霸星，不过是威后拿来害人的由头！我从小被视作灾星，被驱赶，被算计，全因你这荒唐预言！"
唐昧摇头，空眼眶里渗出血泪："天命不可违。姑娘以为逃到秦国就能躲开？老朽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他忽然抓住芈月的手腕，枯瘦如柴的手指像铁钳，"今晚必有血光之灾，唯有姑娘能破此劫。"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嘶鸣。芈月刚要挣脱，却听见远处传来弓弦轻响。唐昧猛地将她推到桌下，自己转身挡在窗前。一支利箭穿透窗纸，直直没入他咽喉。
"老伯！"芈月惊呼，只见唐昧喉咙里涌出血沫，却仍在笑："天命...天命啊..."
房门轰然撞开，两名黑衣刺客挥刀扑来。芈月抓起茶盏砸向刺客面门，趁对方闪避时拽着葵姑躲到衣柜后。刺客的刀砍在门框上，火星四溅：
"杀了芈月，回去领赏！"
"救命！有刺客！"葵姑大声呼救。不多时，门外传来盔甲碰撞声，蒙骜的怒吼穿透夜色："保护公主！拿下刺客！"
刺客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蒙骜一剑刺穿肩膀。唐遂紧跟着冲进屋，看清刺客面容时瞳孔骤缩：
"你们是...!"
未等刺客开口，唐遂忽然抽剑，剑光一闪，刺客喉管已被割断。芈月从衣柜后走出，看着唐遂鞋底的血迹：
"唐将军为何急于灭口？"
唐遂垂眸擦拭剑身："刺客行刺公主，死有余辜。夜深了，芈月姑娘早些休息吧。"
芈姝匆匆赶来，看见唐昧的尸体时捂住嘴："这是...?"
玳瑁上前扶住芈姝，目光扫过尸体："襄城这地方鱼龙混杂，许是山匪流寇。公主千金之躯，莫要为贱民脏了眼，还是尽早赶路吧。"
芈月盯着玳瑁袖口的金线，那纹样与威后宫中女官的袖口一模一样。她忽然福了福身：
"谢玳瑁姑姑关心。只是这刺客来得蹊跷...不知蒙骜将军可否彻查？"
蒙骜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末将定当严查！"
"不必了。"芈姝按住蒙骜的手臂，看向芈月，"明日还要赶路，你...早些歇息吧。"她转身时，耳坠在月光里划出一道忧虑的弧线。
次日清晨，马车颠簸在黄土路上。芈月掀起车帘，远处的武关城已隐约可见。葵姑递来水囊，压低声音：
"姑娘可还记得黄公子的暗语？'武关西门第三棵槐树下，见'。"
芈月点头，指尖摩挲着袖中黄歇的玉佩。忽然，马车剧烈颠簸，芈姝的呕吐声从前方传来。玳瑁掀开帘子，满脸不耐：
"蒙骜将军！我家公主晕车，为何还不停下？"
蒙骜骑马靠近，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前方三十里便是武关，若耽误了入关时辰，末将担待不起。"
"你！"玳瑁正要发作，芈月探出头来，朝蒙骜福了福身：
"将军心系国事，令人敬佩。只是公主金枝玉叶，若强撑着入关，恐有损楚国体面。不如暂歇半个时辰，让公主调息片刻？"
蒙骜皱眉，目光扫过芈月身后的芈姝。她脸色苍白如纸，却仍朝蒙骜微笑："有劳将军了。"
蒙骜勒住缰绳，沉声下令："原地休整！"
芈月扶芈姝下车，瞥见玳瑁躲在马车后，正对着一名亲兵低语。那亲兵点头，策马朝相反方向奔去。她攥紧袖口，忽然听见葵姑在耳边低语：
"姑娘，槐树在西边第三棵，申时三刻...黄公子会来吗？"
芈月望着天边流云，轻声道："他若不来，我便自己走。"风卷着黄沙掠过她的眉梢，远处的武关城垛口，似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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