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凌晨四点，苏醒在酒店套房里来回踱步。窗外的上海还未苏醒，但城市的灯光依然璀璨。茶几上散落着几十张照片——简小诗在福利院教孩子们唱歌，简小诗在街头表演时路人投下的零钱，简小诗通过"音乐天使"基金会的捐款记录...还有那张手绘海报的特写："音乐是给需要的人的光。"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楠发来的今日行程安排：上午十点，与李薇儿的"和解约会"媒体拍照；下午三点，新专辑销量突破庆功会；晚上七点，电台采访宣传即将开始的巡回演唱会。

每一个行程都像一把刀插在苏醒胸口。他走到落地窗前，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镜子般的窗户映出他的脸——眼睛布满血丝，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嘴角还残留着昨天用力擦洗后的红痕。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李薇儿："别忘了我们的'约会'，亲爱的。媒体已经准备好见证我们的'复合'了~"

苏醒猛地抓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薇儿回复得很快："做什么？帮你认清那个小丫头的真面目？她不过是借你上位罢了。"

"她有持续三年匿名捐款的记录，"苏醒回复，"而上位的人会是你，通过那些精心设计的照片。"

"哦，苏老师突然变得好犀利啊~"李薇儿的回复带着令人不适的波浪线，"但谁会在乎呢？公司已经决定了剧情走向，你我都只是演员而已。"

苏醒关掉手机，走回茶几前。他拿起一张简小诗教残疾儿童弹琴的照片——画面中的她半跪在地上，双手轻轻托着一个没有手指的小女孩的前臂，引导她触碰琴键。女孩脸上绽放的笑容和简小诗眼中的专注形成一幅令人心颤的画面。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必须做什么。

——

上午九点五十分，苏醒出现在公司大堂，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林楠松了口气，快步迎上来。

"太好了，您看起来状态不错，"她递给苏醒一杯咖啡，"车已经在外面等了，李薇儿会直接去外滩的拍摄地点。"

苏醒接过咖啡但没有喝："我需要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比今天的安排更重要？"林楠皱眉，"这可是危机公关的关键一步。"

苏醒没有回答，径直走向电梯。林楠跟在他身后，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苏老师，我们真的没有时间——"

苏醒按下顶层会议室的按钮："召集所有媒体，现在。"

"什么？"林楠的声音拔高了，"今天的媒体安排已经——"

"所有媒体，"苏醒重复道，声音平静但不容置疑，"我有重要声明。"

林楠的脸色变了："公司不会允许您——"

"要么你安排，要么我自己打电话。"苏醒直视她的眼睛，"选择权在你。"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林楠抓住他的手臂："您要做什么？为了那个女孩毁掉七年的事业？值得吗？"

苏醒轻轻挣脱她的手："她教会我一件事——音乐不是商品，是光。而现在，我要选择站在光里。"

——

十点三十分，公司最大的会议室挤满了闻风而来的记者。闪光灯如暴雨般亮起，摄像机镜头像无数黑洞洞的眼睛对准站在台上的苏醒。他没有带妆发团队，没有准备演讲稿，甚至没有通知公司高层——只有林楠面色铁青地站在角落，手机紧贴耳朵，无疑是在向高层汇报这场突发状况。

"感谢各位在短时间内赶来，"苏醒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有一个简短但重要的声明。"

会议室安静下来，只有快门声此起彼伏。

"首先，关于昨天流传的照片，"苏醒直视镜头，"那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拍摄的，当时因被人下药而处于意识模糊状态。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此事。"

现场一片哗然。林楠的脸色变得惨白。

"其次，关于简小诗小姐的网络谣言，"苏醒继续道，声音越来越坚定，"她是我见过最有才华、最纯粹的音乐人。《风筝线》完全由她创作，我有录音室全程录像为证。而她多年来默默资助残疾儿童音乐教育的事迹，却被某些人刻意掩盖。"

他示意助理播放准备好的PPT，屏幕上显示出简小诗在福利院的教学照片和捐款记录。记者们疯狂记录，闪光灯更加密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苏醒深吸一口气，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我爱她。不是作为合作伙伴，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那种爱。如果这会影响我的事业，那么我接受这个代价。"

现场炸开了锅。有记者高声提问："这是正式的表白吗？""简小诗知道您的感情吗？""公司对此有何回应？"

苏醒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走廊里，公司高层和王总正匆匆赶来，脸色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天空。

"你疯了吗？"王总压低声音怒吼，"七年！我们花了七年打造你的形象！"

苏醒平静地看着他："那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做真实的自己了。"

他绕过目瞪口呆的高层们，走向电梯。林楠追上来，递给他一部手机："您可能需要这个。公司刚冻结了您所有的通讯设备。"

苏醒接过手机，发现是林楠的私人备用机："为什么帮我？"

"因为..."林楠罕见地犹豫了，"我也曾年轻过。"

——

出租车驶向郊外民宿的路上，苏醒用新手机拨通了简小诗的电话，但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车窗外的景色从城市高楼逐渐变成郊野绿树。苏醒的心跳随着里程表的跳动而加速。他想象着简小诗看到记者会后的反应——惊讶？感动？还是更多的困惑和不安？

民宿是一栋掩映在竹林中的白色小楼，宁静得仿佛与世隔绝。前台小姐认出了苏醒，眼睛瞪得像铜铃。

"简小诗小姐还住在这里吗？"他压低声音问。

"啊...是的，但是..."前台小姐结结巴巴地说，"她今天一早出去了，说要去爬山..."

苏醒要了房间号和大致方向，匆匆上楼。简小诗的房间门没锁，他轻轻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整洁简约的空间——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桌上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乐谱，窗台上摆着一小盆多肉植物。

没有行李，没有个人物品，仿佛主人已经离开。

桌上有一张对折的纸条，上面写着"苏老师"。苏醒的手指发抖，几乎不敢打开它。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展开了那张纸：

"亲爱的苏老师：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不是因为你今天的勇敢，而是正因为你的勇敢，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的存在已经成为你事业的负担。

音乐应该是给人带来光的，而不是阴影。你的音乐照亮了那么多人，包括我。我不能让它因为我而黯淡。

请不要找我。这不是退缩，而是我所能做的最勇敢的决定——放开手，让你飞得更高。

关于那些歌，它们永远属于你。关于那些时光，我会永远珍藏。

再见，苏念。

简小诗"

信纸上有几处微微的皱褶，像是被泪水打湿后又干了。苏醒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感从胸口蔓延开来。窗外的竹林沙沙作响，仿佛在嘲笑他的迟来。

他机械地环顾房间，目光落在桌上的乐谱上。那是《风筝线》的原始手稿，简小诗曾经说过要给他的。苏醒轻轻拿起它，发现下面还压着一本小小的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他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一本创作日记，记录着从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今天在咖啡店遇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他说他叫苏念，但那双眼睛...我好像在哪见过..."

"苏念带我去听了地下爵士酒吧，他即兴演唱的样子根本不像业余爱好者，但他坚持说自己只是喜欢音乐..."

"天台上合唱的那一刻，我差点忘了他是苏醒，那个遥不可及的巨星..."

最后一页是昨天的日期："看到新闻了。我不怪他，娱乐圈就是这样。只是心好痛，像被撕成了两半..."

苏醒合上笔记本，眼眶发热。他走到窗前，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某个角落，简小诗可能正独自走着，带着她那把老吉他和一颗破碎的心。

而他站在这里，刚刚向全世界表白，却永远失去了表白的对象。

——

接下来的一周，娱乐圈地震不断。苏醒的公开表白和李薇儿的下药指控成为各大头条；公司紧急公关，试图挽回形象；《风筝线》因这场风波反而销量暴涨，登上全球音乐排行榜；而简小诗，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任何踪迹。

苏醒推掉了所有通告，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他尝试写新歌，但每次提笔，眼前都是简小诗教孩子们唱歌的样子，或是她在天台上闭眼听风声的侧脸。那些曾经源源不断的旋律，如今干涸得像沙漠。

"苏老师，"林楠第七天来找他，声音柔和了许多，"王总想见您。关于...解约的事。"

苏醒点点头，没有抬头。他的面前摊开着简小诗留下的笔记本，已经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还有..."林楠犹豫了一下，"我们找到了简小姐的一些线索。她回了老家，一个叫青林的小镇。"

苏醒猛地抬头，眼睛里的光芒让林楠不禁后退了一步。

"但公司建议您不要——"

"车钥匙。"苏醒伸出手。

"什么？"

"给我车钥匙，"苏醒站起来，"现在。"

林楠看着他，慢慢从包里掏出钥匙："后门没有记者。"

苏醒接过钥匙，抓起外套冲出门。在走廊拐角，他差点撞上一个人——李薇儿，依旧妆容精致，但眼神不再傲慢。

"苏醒，"她叫住他，"关于那些照片...我很抱歉。"

苏醒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为什么？"

沉默良久，李薇儿轻声说："因为我曾经也以为，只要够红，就不会感到孤独。"

这句话让苏醒回过头。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星，而是一个同样迷失在名利场中的普通人。

"去找她吧，"李薇儿勉强笑了笑，"趁还来得及。"

苏醒点点头，继续向外跑去。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照在他手中的笔记本上——那里面记录着两颗心如何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慢慢靠近的全部过程。

而现在，他要循着这些痕迹，找回那个教会他音乐真正意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