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九年腊月廿八,四阿哥府的朱漆大门洞开,两棵百年老梅在风雪中探出红蕊,与门廊下悬挂的大红灯笼相映成趣。
卯时三刻,两顶描金朱漆喜轿几乎同时停在垂花门前,轿帘掀开的刹那,高晞月与如懿的目光隔着三寸雪光相撞——一个鬓边金步摇碎成星河,一个衣襟上尚沾着未化的梅香。
轿中铺着三层蜀锦软垫,暖炉里的碳火混着安息香,烘得高晞月脸颊发烫。
她攥紧袖口的珍珠璎珞,听见外头媒婆唱喏:“高格格乃两淮盐运使千金,擅琵琶、通文墨,真真是才貌双全——”话音未落,忽闻另一侧轿帘轻响,似有环佩叮咚声。
她心中一紧,指尖掐进掌心:是青樱的轿?怎么与自己同时候进门?
喜帕下的缝隙里,她瞥见自己绣着并蒂莲的红鞋,忽然想起母亲临嫁前塞给她的金镯子,内壁刻着“宠辱不惊”四字。
可此刻,当喜婆扶着她跨过火盆时,她分明看见廊下站着的弘历,目光正越过自己,看向右侧那顶绣着蝴蝶的喜轿。
轿厢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青樱轻轻掀开喜帕一角,看见雪地中高晞月的喜鞋正踩在红毡上,金丝线绣的牡丹在晨光里泛着傲气。
她想起三日前在乌拉那拉府,姑母隔着屏风叹气:“皇后被禁足景仁宫,咱们乌拉那拉氏如今全靠你了。”可她攥着弘历送的绿梅簪,终究没应下那句“谨尊母训”。
跨进垂花门时,一阵风卷着雪粒扑来,她的喜帕被吹起半角,恰好看见弘历朝自己走来。他玄色大氅上落着星点雪花,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积雪,低声道。
弘历“委屈你了。”
那声音像暖酒化雪,可如懿望着他身后,富察琅嬅正扶着门框,指尖捏着绢帕的力道几乎要绞出水来。
“一拜天地——”
高晞月与如懿并肩跪下,琉璃灯在头顶投下晃动的影。高晞月余光瞥见青樱的发间,正是那日选秀时弘历赏的绿梅簪,簪头碎钻在烛火下刺得她眼眶生疼。
她忽然想起嬷嬷说的话:“侧福晋之位仅次于嫡福晋,格格不过是通房抬举,你得争。”
于是叩首时,她故意将身子倾得比如懿低半寸。
富察琅嬅端坐在上首,接过两人敬的茶时,指尖在青樱的茶盏上多按了按,茶水险些泼出。
富察琅嬅“侧福晋这簪子倒是别致。”
青樱垂眸。
如懿“是王爷从前赏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高晞月轻笑一声。
弘历“我这旗头还是内务府新制的累丝嵌宝样式呢,侧福晋可曾见过?”
弘历看着殿内明争暗斗的三人,忽然想起选秀那日青樱说“不做福晋”的倔强模样,又看看高晞月刻意显摆的金步摇,心中微叹。
他抬手替如懿扶正簪子,却故意将高晞月进献的珊瑚手串推得远了些。
弘历“都起来吧,往后都是一家人。”
戌时三刻,高晞月独坐在储秀阁内,红盖头下的烛火将帐子映成暖橘色。
她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忙屏息端坐,却等来丫鬟的通报:“王爷去了娴侧福晋院里。”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她忽然抓起案上的琵琶,重重拨响《昭君出塞》的弦——嘈嘈切切错杂弹,倒像是雪夜折梅的脆响。
与此同时,青樱院里的铜炉正煨着雪梨汤。弘历捏着她的手看掌心的茧。
弘历“从前总说你该学些女儿家的针线,偏要跟着我练骑射。”
青樱将汤碗推过去,看他耳尖的红痣在烛火下明明灭灭。
弘历“如今做了侧福晋,倒要端起架子了?”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琵琶声,青樱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梅影,轻轻叹了口气。
雪越下越大,四阿哥府的琉璃瓦上堆起厚绒。高晞月摔了琵琶,望着镜中被泪水花了的妆容,忽然想起母亲说的“宠辱不惊”——原来这深宅里的“宠”与“辱”,从来不是并蒂莲与蝴蝶能绣出来的,是要拿针尖儿扎,拿血珠子换的。
她摸出压箱底的翡翠镯子戴上,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倒比那碳火更清醒些。
这夜过后,紫禁城的冬天才算真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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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宝宝们打赏打赏呗,没有动力啊
作者感觉没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