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角落的老式座钟发出细微的滴答声,高雪盯着布果指尖转动的珍珠戒指,那抹银白在昏暗的暖光下泛着冷意。“阿布,你真的决定了吗?”她的指甲深深掐进皮质座椅,连杯垫下的木纹都被汗浸得发暗。
布果垂眸搅动着冰美式,吸管戳破沉在杯底的方糖,碎冰撞出清脆声响。玻璃折射的光斑在她睫毛上跳跃,“我无所谓 ,反正早晚都要嫁人。”她突然仰头将饮料灌下,喉结滚动的弧度在苍白皮肤下格外明显,”加吉恩也是个挺不错的人——上周我妈晕倒,是他连夜送进医院的。"
“所以这就成了你结婚的理由?”高雪猛地拍桌,震得奶精罐叮当作响。隔壁桌的白发老人不满地瞥来,她却浑然不觉,眼眶泛起血丝,“你看看窗外那些二十岁的姑娘,都在拼命实习、考研,而你要把自己锁进婚姻?”她抓起布果的手腕,触感冰凉得惊人,“你为什么要这样,总是一脸的淡定”。
布果的睫毛剧烈颤动,抽回手时碰倒了装糖包的小铁盒。彩纸包装散落在地,像一地破碎的糖果。“你以为我不想吗?”她突然轻笑出声,笑声却带着撕裂的沙哑,"我爸已经不在了、弟弟妹妹的学费,整个家就数我最大了。“她低头数着桌上的裂缝,指腹被木刺扎出细小血珠,“加吉恩说愿意承担这些,他会帮助到我们整个迟布家族的...不图这些,我图什么。”
高雪僵在原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轰鸣。布果垂着脑袋,发顶旋着的小卷毛还和高中时一样,可她颈间若隐若现的淤青,还有无名指上突兀的婚戒,都在诉说着什么。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将最后一缕夕阳筛成细碎的金箔,落在两人之间逐渐凝固的沉默里。
咖啡馆的冷气突然发出嗡鸣,高雪的目光像焊枪般灼烧着布果颈间那片青紫。布果下意识抬手去遮,袖口滑落时,腕骨处新添的淤青也跟着露了出来——那形状像极了人的指节。
“我说是自己掐的,你会信吗?”布果垂眸去捡滚落的糖包,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想起昨夜惊醒时,床单被汗浸得能拧出水,喉咙里残留着尖叫的钝痛,指尖还保持着掐住脖颈的痉挛姿态。可这些话堵在嗓子眼,混着冰美式的苦涩,怎么也吐不出来。
高雪突然抓住她颤抖的手腕,咖啡渍顺着桌沿滴在她米色裙摆上,晕开深色的花。“阿布,你看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拇指反复摩挲着布果腕间的伤痕,“上周你说去郊区采风,结果三天联系不上人。现在你要结婚,还浑身是伤......”
布果猛地抽回手,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玻璃幕墙外,暮色将路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见自己的倒影扭曲在斑斓的霓虹里。“别问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随时会碎的玻璃,"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喉间泛起铁锈味,她才惊觉咬得太狠,舌尖已渗出血珠。
高雪怔怔望着她转身时散落的发丝,发梢沾着几片枯叶,像极了那天在医院走廊,她从加吉恩车上下来时,狼狈又仓皇的模样。
空调出风口的风掠过两人之间,卷起地上的糖纸,发出细碎的呜咽。
“不是你想的那样,加吉恩也不是那种人。如果不是他的帮助,我可能早就死了,你知道吗?高雪”布果解释道。
布果不知道高雪为什么怀疑加吉恩,明明加吉恩是个很好的人。
布果突然笑了,笑声破碎得像冰面裂开,她抓起玻璃杯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冰水,喉结处的淤青随着吞咽动作扭曲变形。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像是两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加吉恩很好,我才是那个烂人。”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出青白,“你知道吗?我的手上全是他们的血......”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扯开领口,锁骨处狰狞的疤痕蜿蜒如蛇,“这个伤口是我自己用刀片划的,就因为那天我做了个梦。”
高雪感觉呼吸都停滞了,眼前好友苍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像朵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花。布果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掌心传来急促紊乱的心跳,“我每天都在想怎么结束这一切,直到加吉恩出现。他帮我擦去手腕的血,抱着我在医院走廊坐到天亮......”她的声音渐渐哽咽,眼泪砸在婚戒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需要被他救赎,你懂吗?只有他见过我最肮脏最不堪的样子,却还愿意把我从泥沼里拉出来。”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不知何时换成了一首悲伤的情歌,布果颤抖着蜷缩进椅子,像只受伤的小动物。窗外的街道车水马龙,人们步履匆匆,却没人注意到玻璃房里,一场关于救赎与绝望的对话正在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