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宿舍楼下。祝渊依旧主导着身体,甩下车费,大步流星地走进楼门,无视了宿管阿姨投来的诧异目光——他这一身果汁渍和过于外放的戾气实在引人注目。
砰地一声推开206宿舍的门,里面正闹腾着的三人瞬间安静下来。
齐曜正站在椅子上模仿某个明星,孙宇和赵浩笑得东倒西歪。看到门口的人,以及他身上那一片狼藉和冰冷骇人的气势,笑声戛然而止。
“景、景哥?”齐曜从椅子上跳下来,有点被吓到,“你……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孙宇和赵浩也紧张地站起来,不敢说话。眼前的“祝景”感觉完全变了个人,那眼神又冷又狠,像是随时会暴起伤人。
“祝景”没理他们,径直走到自己的柜子前,粗暴地扯下身上脏污的西装外套和裤子,团成一团塞进角落的洗衣袋,发出不小的动静。他只穿着里面的衬衫和西裤,浑身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意识里,祝景叹了口气:“你吓到他们了。” 祝渊不耐烦地回怼:“吓到怎么了?老子没心情演戏。”
话虽如此,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勉强压下了一点那股躁动的火气,但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对着目瞪口呆的三人甩出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被人泼果汁?”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齐曜脑子转得快,结合祝景这身狼狈和之前低落的情绪,瞬间自行脑补了一场“大戏”,大概是被人欺负了?他立刻同仇敌忾起来:“我操!谁啊这么缺德?景哥你说是谁干的?我们帮你……”他说到一半,在对上“祝景”那冷飕飕的眼神后,自动消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孙宇赶紧打圆场:“景哥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吧,舒服点。” 赵浩则默默地去阳台拿了拖把,把“祝景”刚才滴落在地上的几点果汁渍拖干净。
“祝景”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什么,拿起毛巾和干净衣服走进了卫生间。热水冲刷在身上,稍微驱散了一些冰冷和黏腻感,但胸腔里那股闷痛和暴戾却难以轻易洗去。
等他洗完澡出来,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的戾气似乎收敛了一些,但眉宇间的阴郁依旧浓重。
齐曜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罐冰可乐:“景哥,消消气。” 孙宇和赵浩也关切地看着他。
“祝景”沉默地接过可乐,冰凉的温度透过罐身传到掌心。他靠在书桌上,没有打开,只是那么握着。
宿舍里一时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过了一会儿,“祝景”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再是那种尖锐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迷茫:“你们说……人为什么非要有个‘家’?”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和沉重,三个室友都愣住了。
齐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轻松的话缓和气氛,却发现说不出口。孙宇推了推眼镜,犹豫道:“大概……因为那是归宿?”赵浩憨憨地点头:“嗯,有家人才有依靠啊。”
“依靠?”“祝景”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苍凉和讽刺,“是枷锁吧。”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们,“如果那个地方只会让你疼,让你觉得自己多余,为什么还要回去?为什么还要在乎?”
没有人能回答他。
意识里,祝景安静地听着,感受着祝渊替他说出了那些他从未宣之于口的痛苦和困惑。这种奇异的“代言”,让他感到一种心酸的理解。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
陈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祝景?你在吗?我听江烁说看到你好像不太对劲地回宿舍了,没事吧?”
齐曜赶紧去开门。
陈默和江烁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一脸冷淡的沈然。江烁一眼就看到祝景湿漉漉的头发、阴沉的脸色,以及扔在角落的脏衣服,立刻挤了进来:“我靠!真出事啦?怎么了这是?”
沈然的目光则敏锐地扫过祝景的脸,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了然。他大概能猜到与那个“家”有关。
“祝景”看着涌进来的三人,尤其是沈然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又有些……可笑。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把控制权交还给祝景:“……你来吧,我累了。”
瞬间,那股外放的尖锐和阴郁如潮水般褪去。祝景的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沉寂,只是更深了些,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他看向关心他的朋友们,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没事了。一点……家事。”
江烁还想再问,被沈然用眼神制止了。
陈默担忧地看着他:“真没事?需要帮忙吗?”
祝景看着眼前的朋友们——咋咋呼呼但热心的江烁,冷静可靠的沈然,聪明体贴的陈默,还有宿舍里这三个虽然懵懂却真诚的室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扯出一个表示“没事”的表情,却有些失败,最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真的没事。谢谢你们。”
有些伤口无法言说,但此刻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疗愈。
夜色渐深,朋友们陆续离开。祝景躺在宿舍的床上,听着室友们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意识里,祝渊似乎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吵闹,只是以一种沉默的方式存在着,像一道守护着伤口的影子。
前路依旧迷茫,与那个家的裂痕或许再也无法弥补。但至少今夜,他不是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他闭上眼睛,第一次主动地、轻轻地在意识里对那个影子说:
“……谢谢你。”
“……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