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

祝景看着江烁发来的那两个字和一个问号，能清晰地感受到屏幕那头对方的紧张和不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依旧混乱的心跳，指尖在屏幕上敲击。他没有假装没看见，也没有回避，而是直接回复：

「嗯。我刚去培训教室拿书。」

承认了自己看到，也解释了为何会出现。

消息几乎是秒读。然后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儿，似乎江烁在那边纠结措辞。

最终，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那个……我们……就是……你能不能……别……」

语句有些混乱，透着急切和不知如何解释的慌乱。

祝景几乎能想象出江烁此刻抓耳挠腮、脸涨得通红的样子。他沉默了几秒，回复了过去：

「那是你们的事。」

「和我没关系。」

他表达了两层意思：他看到了，但他不会对此发表评论或干涉，更不会四处宣扬。这或许是他能给出的、最让江烁安心的回应。

果然，那边“正在输入…”的状态停止了。过了一会儿，江烁回了一个简短的：

「谢谢。」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蹦出来，是沈然发的。风格一如既往的简洁直接：

「别说出去。」

祝景看着沈然的消息，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冰冷严肃的表情。他回复了同样的两个字：

「知道。」

对话到此结束。祝景放下手机，心情复杂难言。

意识里，祝渊似乎还在消化这个惊天大瓜，语气啧啧称奇：“没想到啊没想到，沈然那冰山下手还挺快？平时真没看出来！江烁那傻小子居然……啧。”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重点有点歪，“等等……所以男的跟男的……真的可以？”

最后那句话，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懵懂而震惊的好奇，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个问题，也恰恰撞在了祝景的心上。

他看到的瞬间，除了震惊和尴尬，确实没有产生丝毫的厌恶或鄙视。更多的是一种认知被颠覆的冲击感。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真的可以存在那种……超越了友情的、亲密无间的关系？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不受控制地扩散开来。

他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和祝渊。

他们共用一具身体，共享所有记忆和情绪，比世间任何两个独立个体都要亲密无间。他们争吵、磨合、依赖、保护彼此……这种关系，又算是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模糊而悸动的情绪悄然滋生，带着一丝慌乱，一丝迷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渴望。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在学校里遇到沈然和江烁时，气氛难免有些微妙。

江烁看到祝景时，眼神总会下意识地躲闪一下，脸微微泛红，然后才努力挤出和平时一样的笑容打招呼，但明显带着不自在。沈然则依旧是那副冰山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祝景能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目光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或许是一丝极淡的信任？毕竟自己遵守了承诺。

祝景尽量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点头，回应，讨论题目。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不仅仅是他窥见了那两人的秘密，更在于那个秘密在他自己心里种下了一颗悄然发芽的种子。

周末的培训照旧。三人小组的配合依旧默契，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只是偶尔，当祝景看到沈然极其自然地将水杯推到江烁面前，或者江烁习惯性地想往沈然身边凑又猛地刹住车时，他的目光会微微停顿一下。

意识里，祝渊也会冷不丁冒出一句：“看，我就说他们有一腿吧！” 或者：“喂，好学生，你说他俩谁上谁下？” 祝景：“……闭嘴。”

冬天越来越深，期末考试的脚步也逐渐临近。学习的压力冲淡了一些微妙的心思。

一个下着细雪的傍晚，培训结束得晚。三人走出实验楼时，天已经黑透了，地上又积了一层新雪。

“哇，又下了！”江烁呼着白气，伸手去接雪花，他好像永远对下雪充满热情。沈然站在他旁边，默默地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不由分说地绕在了江烁脖子上，动作熟练又自然。

江烁愣了一下，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偷偷瞄了旁边的祝景和陈默一眼，小声嘟囔：“……我不冷。” 沈然没理他，只是把围巾又掖紧了一点。

陈默推了推眼镜，假装看远处的路灯，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祝景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那片被冰雪覆盖的荒原，似乎有一角悄然融化了，露出底下柔软的、从未示人的土壤。

原来……这样的关系，是真的可以存在的。而且，似乎……并不让人讨厌。

他低下头，踩着脚下咯吱作响的新雪，朝着宿舍温暖的光亮走去。意识深处，某个一直以来被刻意忽略和压抑的角落，仿佛也透进了一丝微光。

未来的路会怎样，他不知道。 但有些认知一旦被打破，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