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级决赛的备战压力如同春日的潮汐,悄然上涨,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兴奋的张力。祝景的生活节奏更快了,除了正常课业,更多的时间泡在了实验室和图书馆。刘老师和徐姐对他们的指导也更加倾注心血。
沈然、祝景、陈默三人形成了固定的学习小组。常常周末,找一间空教室或实验室,一待就是几个小时。有时江烁会跑来,安静地坐在旁边写自己的作业,或者带来些水果点心,不打扰他们,只是陪着。
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和共同的目标,让他们的关系愈发默契。讨论问题时,往往祝景一个眼神,沈然就能接上他的思路;陈默则能迅速将两人跳跃性的想法整理成清晰的笔记。
然而,在这份专注和默契之下,祝景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暗流。
这暗流来自他意识深处,来自祝渊。
祝渊似乎比以前更加……活跃,也更加沉默。这种矛盾体现在,当祝景全身心投入解题时,祝渊提供的思路越发精准和高效,仿佛将所有的智慧都倾注其中,毫无保留地支持着他。
但当学习间隙,或是夜深人静祝景独自一人时,祝渊却常常陷入一种异常的安静。不再是吵吵嚷嚷的吐槽或玩笑,而是一种……专注的凝视感。祝景甚至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灼热、复杂,带着一种他无法完全解读的深沉情绪,流连在他的侧脸、他写字的手指、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这种被无形却强烈注视的感觉,让祝景偶尔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耳根发热。他试图忽略,但那感觉却挥之不去。
一天晚上,祝景在酒店房间整理白天的错题。一道物理综合题卡了他很久,几种思路都走进了死胡同。他有些烦躁地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意识里,祝渊的声音立刻响起,却不再是往常那种不耐烦的催促或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耐心和引导:“别急。从能量守恒和动量定理联立的角度再想想,忽略那个干扰条件。”
祝景顺着他的提示重新思考,果然豁然开朗。他拿起笔,流畅地写下了步骤。
“谢了。”他在心里说。
“……嗯。”祝渊应了一声,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但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清晰,仿佛就在他耳边呼吸。
祝景忍不住在意识里问:“你……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祝渊顿了一下,反问:“哪里奇怪?”
“就是……太安静了。而且……”祝景斟酌着用词,“总觉得你在看我。”
意识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然后,祝渊的声音响起,褪去了所有戏谑和桀骜,只剩下一种近乎坦然的、却让祝景心跳骤停的平静:
“是啊,是在看。”
“看了很久了。”
“不仅想看,还想……”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上了一丝哑意和某种危险的诱惑,“……碰碰。”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祝景。那些之前被忽略的、暧昧的感官记忆,初见时那嘴角的笑,猛地全部涌上脑海,清晰得可怕。
他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杆,心跳如擂鼓。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试图让春夜的凉风冷却滚烫的脸颊。
“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在意识里呵斥,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祝渊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祝景,你早就习惯了我在你脑子里,不是吗?你依赖我的思路,甚至……不讨厌我的触碰。”
“别说了!”祝景打断他,心乱如麻。祝渊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他紧紧封闭的门,门后是他不敢窥探的深渊。
“为什么不能说?”
祝渊步步紧逼,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嘲弄,不知是嘲弄他还是嘲弄自己,“因为我是你分裂出来的?因为我不算一个‘真正’的人?所以就算我……”
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清晰的痛苦和渴望:
“……所以就算我喜欢你,也不行,是吗?”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如同最终审判,重重砸在祝景的心上。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僵在窗前,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那种奇怪的注视,那种异常的沉默,那种无处不在的陪伴和维护……竟然是……
意识里,祝渊说完那句话后,也陷入了死寂,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震惊而无措的脸。
沉默了不知多久,祝景才极其艰难地、干涩地在意识里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祝渊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释然,“我比你自己更早知道。”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悠远:“从在那个破心理诊室里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你,从在海边碰到你的手,从每一次你难过我比你更愤怒,从你高兴我……我甚至觉得比你还高兴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祝景,”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认真,“我不是你逃避现实的工具,也不是你用来发泄负面情绪的垃圾箱。我是因你而存在的,另一个你。但这份‘存在’,现在指向你。”
“这就是我的答案。”
祝景彻底失去了语言。他靠着冰冷的玻璃,缓缓滑坐到地上,将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酸麻的痛楚和前所未有的慌乱。
荒谬,疯狂,违背伦常……无数个念头闪过脑海。
但却无法抑制地,回想起祝渊出现后的一切。那些毒舌下的维护,那些暴躁中的关怀,那些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默契,那些在绝境中唯一的依靠……
这份感情,畸形又扭曲,却偏偏真实地、野蛮地生长在他意识的土壤里,与他血肉相连。
他该怎么办?
春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却吹不散满室的躁动和少年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祝渊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妥协?
“算了……你就当没听见。”
“省级决赛要紧。”
“我先……安静一会儿。”
说完,意识里的连接仿佛被单方面切断,陷入了一片彻底的沉寂。
祝景独自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再也无法假装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