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知道事情不对劲。
前一秒我还在国家博物馆的古剑特展上,隔着玻璃柜欣赏那把传说中的“寒月”剑——梁朝名将裴琰的佩剑。
下一秒,刺眼的阳光直射我的眼睛,耳边传来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和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抓刺客!别让他跑了!”
我茫然地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古式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绣纹的腰带。
更可怕的是,我的右手正握着一把沾血的短剑,左手则抓着一块被撕破的明黄色绸缎。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我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声音中的惊恐吓了一跳。
“在那里!刺客在那儿!”
我转头看去,十几个穿着古代铠甲的士兵正朝我冲来,长矛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我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转身就跑。
脚下的青石板路硌得我脚底生疼,周围的建筑风格明显是古代中国的样式,但比我参观过的任何古迹都要“新鲜”。
朱红的柱子,青灰的瓦片,远处隐约可见的宫墙——这一切都太真实了,不可能是主题公园或者影视城。
我拐进一条小巷,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刺痛了眼睛。
我一定是疯了,或者在做梦?
宋明哲,25岁,北京大学历史系研究生,怎么会突然变成古代刺客?
“找到你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看到巷子围墙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逆光中,我只能看出他穿着一身黑色铠甲,肩上的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轻盈地跳下来,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
当他走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面容。
轮廓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一双狭长的眼睛如同冬夜里的寒星,冷冽而锐利。
他的左眉上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仅没有破坏这张脸的完美,反而增添了几分危险的魅力。
我僵在原地,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
这张脸我太熟悉了——在过去三个月的古剑特展筹备期间,我几乎每天都能在各种史料和复原图上看到它。
裴琰,梁朝最年轻的大将军,史称“玉面修罗”的传奇人物。
但裴琰应该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了,除非……
“穿越”这个词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宋明哲,真的穿越到了梁朝?
裴琰的剑尖抵住了我的喉咙,冰冷的触感让我回过神来。
“说,谁派你来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我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移动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剑锋的寒意,“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个误会……”
“误会?”他冷笑一声,剑尖微微用力,我感到一丝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
“刺杀皇上未遂,携带凶器潜逃,人赃俱获,你跟我说是误会?”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如果这真的是梁朝,那么根据史料记载,现在是天启十二年,裴琰28岁,任禁军统领兼兵部侍郎。
而“刺杀皇上”——史书上确实记载过这一年有一次未遂的刺杀,刺客是……
“礼部侍郎宋远桥之子宋明哲。”我脱口而出。
裴琰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连自己的身份都要重复一遍?”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还是说,你在提醒我你的父亲是谁?”
我如遭雷击。
宋明哲?礼部侍郎之子?这不可能只是巧合。
我的名字,我的长相……难道我穿越到了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古人身上?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告诉他我是从一千多年后穿越来的?他一定会认为我疯了,然后一剑结果了我。
裴琰突然伸手抓住我的前襟,将我拉近。
他的眼睛直视着我,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铁与血的气息混合着一丝冷冽的松木香。
“你的眼睛,”他低声说,“不像是一个刺客的眼睛。”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将军!刺客抓到了吗?”
裴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突然收剑入鞘,同时一把将我推到墙角阴影处。
“别出声。”他低声命令,然后转身走向巷口。
“刺客已经逃往城南,立刻带人去追。”他沉着的声音传来,“通知城门守卫加强戒备。”
“是,将军!”
脚步声渐渐远去。
裴琰回到我面前,表情复杂。
“宋明哲,礼部侍郎的独子,自幼体弱多病,不善骑射。”他上下打量着我,“但你刚才奔跑的速度和身手,可不像体弱多病的样子。”
我心跳如鼓,看来这个时空的“我”是个病秧子,而我现代的体质显然与之不符,又是一个暴露的风险。
“跟我来。”裴琰突然说,不等我回应就转身走向巷子深处。
“去哪?”我警惕地问。
“如果你想活命,就闭上嘴跟我走。”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犹豫了一秒,决定跟上他。
毕竟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跟着一个历史上著名的将军似乎比被当作刺客处决要好得多。
裴琰带着我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最后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他敲了三下门,停顿,再敲两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仆人模样的男子探出头来。
“大人。”老人看到裴琰,立刻躬身行礼。
“准备一间客房,不要让人知道。”裴琰简短地命令。
老人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什么也没问,只是点头退下。
裴琰带我进入院内。
这是一个朴素但整洁的小院,几株梅花点缀其间,假山流水,颇有雅致。
他领我进入西厢房,关上门后终于转身面对我。
“现在,”他双手抱胸,“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房间里的光线比外面暗了许多,裴琰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更加锋利。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
“我叫宋明哲,但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宋明哲。”我艰难地开口,“我来自……很远的地方,非常远。”
裴琰眯起眼睛:“多远?”
“大约……一千四百年后。”我轻声说。
房间里一片寂静。
我等待着裴琰的大笑或者暴怒,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表情莫测。
“证明给我看。”良久,他说。
我愣住了:“什么?”
“你说你来自未来,那就证明它。”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告诉我一些现在还没发生,但将来会应验的事。”
我的历史专业知识此刻成了救命稻草。
我飞速回忆着梁朝的历史:“三个月后,西北边境会发生叛乱,但很快会被平定;明年春天,皇上会宣布立三皇子为太子;天启十四年,黄河会决堤,造成大范围水灾……”
裴琰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够了。”他打断我,“这些事有的连我都不知道,你一个礼部侍郎之子怎么可能知晓?除非……”
“除非我真的是从未来来的。”我接过他的话,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裴琰走到窗边,背对着我站了一会儿。
当他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冷峻的表情:“不管你是谁,来自哪里,现在你都是刺杀皇上的头号嫌犯,整个京城都在搜捕你。”
我的心沉了下去:“那……我该怎么办?”
“你暂时留在这里,这座宅子是我的私产,很少有人知道。”裴琰说,“我会调查清楚这次刺杀的真相。”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忍不住问。
裴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好奇。”他简单地回答,“一个自称来自未来的刺客,值得我花点时间弄清楚。”
他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别试图逃跑,这宅子周围有我的人,你出不去的。”
说完,他离开了房间,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古代房间里,满脑子混乱。
我走到铜镜前,终于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镜中的脸确实是我的,但又有些不同。
这张脸更苍白,更瘦削,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确实像长期病弱的模样。
但除此之外,连左眉上的那颗小痣都一模一样。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会取代他?如果我改变了历史会怎么样?无数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警觉地转身。
是那个老仆人,端着一个食盘。
“公子请用膳。”他将食盘放在桌上,恭敬地说。
“谢谢。”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饿极了。
老仆人退下后,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食物很简单——一碗米饭,一碟青菜,一小盘肉,还有一碗清汤。
但在这个处境下,这简直是盛宴。
吃完饭,我才有余力观察这个房间。
家具都是上好的红木,床榻上铺着素色的被褥,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
我走过去,随手翻开一本书——是《论语》。
突然,一个念头击中我。
历史上的裴琰在天启十五年因谋反罪被处死,年仅31岁。
而现在,他就站在我面前,活生生的。
我坐倒在椅子上,感到一阵眩晕。
如果我真的穿越到了过去,那么我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改变历史。
但更可怕的是,我已经改变了历史——原本的“宋明哲”应该是刺杀未遂后被当场击毙,而现在我还活着。
夜幕降临,宅子里安静得可怕,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我警觉地坐起身,看到窗户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翻了进来。
“谁?”我低声喝道,同时伸手去摸桌上的烛台当作武器。
“别紧张,是我。”裴琰的声音响起。
他走到床前,月光下我能看到他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更显得身形修长挺拔。
“有消息了。”他简短地说,”真正的刺客已经抓到,是北狄派来的死士,他易容成你的样子行刺,目的是挑起朝廷内乱。”
我长舒一口气:“那我现在清白了?”
裴琰的表情却依然严肃:“不,那个刺客在审讯中已经死了,而死人是无法作证的,在官方记录里,你仍然是头号嫌犯。”
“什么?那我……”
“明天一早,会有人宣布在城南发现‘宋明哲’的尸体。”裴琰说,“对你而言,宋明哲这个身份已经死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琰在床边坐下,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
“我说过,我对你很好奇。”他转头直视我的眼睛,“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知道很多尚未发生的事……这对一个将军来说很有价值。”
“你想利用我。”我恍然大悟。
“互利互惠。”裴琰纠正道,“我提供庇护,你提供信息,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我需要一个局外人,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的人。”
我沉默了片刻:“如果我拒绝呢?”
裴琰微微一笑,那笑容让他俊美的面容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却让我背后一凉。
“那你可以试试在满城通缉的情况下活过三天。”
我咽了口唾沫,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我确实别无选择。
“好吧,但我有条件。”
裴琰挑眉:“说。”
“第一,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第二,你不能强迫我做违背我原则的事;第三……”我犹豫了一下,“我想知道历史上关于你的记载是否准确。”
这次裴琰真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历史怎么记载我的?”
“说你战功赫赫,但最后因谋反被处死。”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真的吗?”
裴琰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他站起身,走向窗口,“天亮前会有人送来你的新身份文书,记住,从明天开始,你叫沈砚,是我从边关带回来的谋士。”
他翻身出窗,消失在夜色中。
我躺回床上,心绪复杂。
裴琰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这让我更加怀疑历史上的记载是否真实。
第二天一早,那个老仆人送来了一个包袱,里面有几套合身的衣服和一份盖有官印的身份文书——沈砚,25岁,凉州人士,现为裴琰将军府上幕僚。
我换上新的衣服,对镜整理。
深青色的长袍比之前那件更适合活动,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绣银线的腰带。
老仆人还带来了一把短剑,说是将军给我的防身武器。
“将军在正厅等您。”老仆人说。
我跟着他穿过回廊,来到正厅。
裴琰已经等在那里,穿着一身正式的朝服,墨蓝色的官袍衬得他越发挺拔威严。
看到我进来,他微微点头。
“沈先生,昨夜休息得可好?”他故意提高声音,显然是在做给可能存在的耳目听。
“多谢将军关心,休息得很好。”我配合地演戏。
裴琰示意我坐下,老仆人奉上茶后退下。
“从今天开始,你跟我去将军府。”他低声说,“朝中局势复杂,我需要你帮我留意一些事。”
“我只是个历史学者,不懂改治。”我坦言。
“但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裴琰抿了一口茶,“比如,你昨天说的立储之事……”
我回忆了一下史料。
“三皇子虽然会被立为太子,但最终即位的是五皇子,因为……”我突然停住了,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改变历史。
“因为什么?”裴琰敏锐地追问。
“因为三皇子会在两年后意外身之。”我低声说,“史书上说是意外落马,但……”
“但实际上是被毒死的。”裴琰冷冷地接上,“五皇子派系干的。”
我震惊地看着他:“你已经知道了?”
裴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朝廷里的阴谋,有时比战场上更血腥,我只是没想到,历史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越发困惑。
如果裴琰知道这么多内幕,又怎么会如历史上记载的那样因谋反罪而死?
除非……那根本就是冤案?
“将军!”一个待卫勿忙跑进来,“宫里来人传旨,皇上召您即刻入宫!”
裴琰的表情立刻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峻。
“备马。”他站起身,转向我,“你也一起。”
“我?”我惊讶地指着自己。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最信任的谋士。”裴琰说,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着我的指示做。”
我跟着裴琰走出宅院,心中忐忑不安。
宫墙巍峨,待卫森严,这一切都提醒着我一—我已经深陷历史的漩涡之中。
而站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既是我的保护者,也可能是最危险的存在。
裴琰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
他向我伸出手:“上来。”
我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轻松地把我拉上马背。
坐在他身后,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一丝铁血气息。
“抱紧。”他简短地命令,然后催马前行。
我不得不环住他的腰以保持平衡。
马匹奔驰起来,风在耳边呼啸,我闭上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在历史上留下“玉面修罗”之名的男人,究竟是忠是奸?而我,一个意外闯入历史的现代人,又将在这个时空扮演什么角色?
马儿转过一个弯,巍峨的宫门近在眼前。
裴琰挺直了背脊,我也下意识地跟着绷紧了身体。
历史的车轮正在转动,而我,已经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