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裴琰。
世人称我“玉面修罗”,朝堂之上,他们恭敬地唤我“裴将军”;战场之中,敌人恐惧地喊我“杀神”;史册之间,笔者潦草地记我“谋逆叛将”。
但无人知晓,在我几十载人生中,最难忘的却是与一个“异乡人”共饮的那些时光。
……
一
初见宋明哲那日,我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蹩脚的刺客。
他握着带血的短剑,眼中却没有杀意,只有我从未见过的茫然与惊惶。那双眼太过干净,不像活在阴影里的人该有的样子。
“谁派你来的?”我的剑尖抵着他的喉咙。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个误会……”
他的声音在发抖,却不是因为恐惧死亡——更像是恐惧眼前的一切。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一个灵魂突然被抛入陌生时空的震颤。
当他脱口说出“礼部侍郎宋远桥之子宋明哲”时,我确信这人不是刺客,没有刺客会蠢到自报家门,除非……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宋明哲。
我带他回了私宅,想看看这出戏能演到何时。
没想到,他给了我一个此生最荒诞也最真实的答案:
“我来自大约……一千四百年后。”
二
我本该一剑结果了这个疯子。
但他说出了三个月后西北的叛乱,明年春天的立储,后年的黄河水患……这些连我都不知道的事。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当他谈起未来时,那双眼里没有谎言,只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怀念。
于是我留下了他,以“沈砚”之名。
起初,我只是好奇。
一个知晓未来的人,对将军而言是难得的利器。
我教他用剑,带他入宫,让他参与军务……每一步都在试探,看他能给我带来多少价值。
直到那次狩猎遇刺。
当箭矢射向三皇子时,他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血从他手臂涌出,染红了我为他准备的青色衣袍。
“为什么?”在御医为他包扎时,我低声问,“你明知历史会如何发展。”
他疼得脸色发白,却还笑得出来:“因为……是对的事。”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这个来自未来的书生,比满朝文武都更懂什么是“忠义”。
三
他总说是我在教他剑法,教他权谋。
但他不知道,是他教会了我更多。
他告诉我千年后的世界没有皇帝,人人平等,我笑他痴人说梦,却在夜深人静时忍不住想象那样的天下。
他谈起未来的战争,说千里之外就能取人性命,我斥责这有违武道,却也在演练新阵时多了一分思量。
最可笑的是,他竟以为史书上的裴琰真是“谋逆叛将”。
“你这样的人……”他翻着史料,眉头紧锁,“怎么会谋反?”
我告诉他,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
但心里某个角落,第一次为自己可能的结局感到不甘。
四
改变历史比我们想象的更难。
五皇子一党根深蒂固,北狄虎视眈眈,就连皇上也摇摆不定。
每次朝会都像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但有了明哲,一切都不同了。
他教我用“政治学”分析各方势力,用“心理学”揣摩对手心思。
那些古怪的未来词汇,竟比兵法更管用。
最重要的是,当我在权谋中迷失时,他总会用那双清亮的眼睛提醒我:“裴琰,别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寒月剑中的密信、北狄副使的供词、五皇子的叛国证据……我们一步步收网,就像他说的“下象棋”。
最后一战那日,他手臂的伤还没好全,却执意要跟我上朝。
“别逞强。”我系紧他的披风。
“怕你一个人搞不定。”他笑着回敬。
当五皇子瘫软在地,三皇子宣布我为护国大将军时,我第一反应是转头看他。
那个来自未来的书生站在大殿角落,笑得比满朝文武都真心。
五
离别来得比预期还快。
满月那晚,我们在桃树下饮酒。
他给我讲未来的飞机、汽车,还有叫“互联网”的千里传音术。
我笑他醉了,他却突然严肃起来:
“裴琰,我可能要回去了。”
酒在喉间突然变得苦涩。
他说这是“时空的自我修正”,说他的任务完成了。
我不懂这些玄妙的话,只知道自己不想失去这个唯一懂我的人。
“保重!”最后我只能这么说,像每一次出征告别那样,尽管我很舍不得……
他消散在月光里的样子,像极了我们初见时的茫然。
只是这次,眼里多了我读得懂的不舍。
六
他走后第三年,我在桃树下触碰到那只发光的酒杯。
再睁眼时,眼前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铁皮车呼啸而过,高楼大厦刺破云霄,而我的寒月剑——竟与博物馆里的赝品调换了位置。
最不可思议的是,我见到了老了三岁的明哲。
他穿着古怪的短装,头发剪得像个沙弥,却在认出我的瞬间红了眼眶。
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当年他扑向箭矢时的心情:
有些人,值得你跨越千年来见。
七
现代世界的一切都令我惊诧。
明哲教我用的“手机”,比最快的信鸽还神奇;他称之为“电梯”的铁盒子,比轻功还快地把我送上云端;还有那些叫“汉堡”的食物,竟比御厨的点心更合我口味。
但最令我震撼的,是明哲书房里那本《梁史》。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天佑三年,异人沈砚助裴琰平五皇子之乱,后不知所踪。”
“你看,”明哲指着那行字,“你改变了历史。”
我抚过书页,忽然明白为何寒月剑会选择我——不是让我成为史书上的叛将,而是让我遇见这个能改写命运的人。
八
追回寒月剑的那晚,时空再次出现了异动。
我能感觉到那股拉扯力,比上次更强烈。
明哲拼命抓着我的手,却只能抓住渐渐透明的虚影。
“告诉后世,”我在完全消失前对他说,“裴琰此生,无愧天地。”
回到梁朝后,我常常独坐桃树下,对着空酒杯说话。
府中下人都说将军中了邪,只有我知道,我在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再有的重逢。
直到某年五月十五,我在酒杯底发现一行小字:
“寒月剑已归位,勿念,你永远的朋友。——S”
字迹工整得不像毛笔所书,倒像是……明哲说过的“圆珠笔”。
我大笑三声,惊飞满树桃花。
后来,史官问我为何终身不娶。
我说剑客的手握不住桃花。
他们当是裴氏家训,其实不过是某个春夜,有人醉后在我掌心画过一朵残花。
—— —— 作者有话说 —— ——
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啦~撒花🌸~
作者是第一次写双男主,本来想的是会有一些亲密戏份,但是写着写着发现现在这样就很好,而这篇自述,其实改过几次,最终还是觉得这版更贴合,嘻嘻*^_^* 其实我真的想写个精品,奈何笔力不够……就这样了。
ps:裴琰自述的其他版本都在草稿中存着,如果有想看的宝子可以评论区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