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
寒月剑近来总在子时自鸣，府上老仆说是凶兆，我却觉得是吉兆。
昨夜剑鸣时，案头烛火忽然青碧，映得墙上影子多出一道。
我急转身，只见窗外一截青衫掠过——是他常穿的那件。
追至庭院，满地月光如积水空明。
桃树下两只白玉杯，一只尚有余温。
我仰头饮尽残酒，尝到千年后的尘埃味。
【芒种】
边关捷报与他的信同日抵达，宣纸上的字依然歪斜，却多了几分筋骨。
“见字如晤”四字写得极大，后面跟着细小如蚁的现代文字，我对着西洋镜看了半日，才知要反着读。
他说未来有种叫“博物馆”的宫殿，寒月剑被供在玻璃棺里。
我抚剑大笑，笑着笑着咳出血丝，原来我毕生功业，不过是为他那个时代添件展品。
【白露】
三皇子送来西域美人，眼睛像极了他醉酒时的模样。
我命人在庭中架起铜镜，要她们对着影子起舞。
美人腰肢比柳软，我却想起某个雨天，他撑着油纸伞踩水洼，青衫下摆溅满泥点。
当夜寒月剑突然出鞘三寸，割破我指尖，血珠滴在剑鞘纹路上，竟显出“勿忘”二字。
我以血作墨，在帕上续画那朵残桃，最后一笔落下时，满园桃树无风自摇。
【冬至】
今日祭祖，发现祠堂多出块牌位，问遍全府无人认领，只见木质簇新，上书“宋公明哲之神主”。
我怒而挥剑，牌位裂开时飘出一张纸片，上面是工笔绘制的寒月剑图样——正是他常揣在怀里那本“速写本”的纸质。
当夜抱着剑睡在祠堂，梦见他在发光的水晶柜外驻足，我拍打柜壁呼喊，他却对着我身后的解说牌微笑。
【小年】
老仆说桃树下有异响。
掘地三尺，挖出个铁匣子，里面竟是他的眼镜。
琉璃镜片上刻着极小的字，要用放大镜才看得清：“21世纪博物馆安保系统密码0923”。
我摩挲着这个数字，忽然想起天佑九年二月三，那日校场比武，他第一次跌进我怀里。
原来千年光阴，不过是他安保系统里一组数字。
【除夕】
守岁时寒月剑突然震颤，剑身映出奇异光幕。
我看见他站在人潮汹涌的展厅，指尖隔着玻璃描摹剑鞘纹路，有个姑娘笑着递给他奶茶，他道谢时眼镜反光，看不清神情。
我下意识去触光幕，画面骤变成将军府庭院。
两个身影在桃树下对饮，其中一个突然仰头——竟是看见了此刻的我。
光幕熄灭时，我发现自己左手紧攥着那块绣帕，右手握着出鞘的寒月剑，剑刃上映出的，是满头霜雪的一张脸。
【后记】
今晨发现案头砚台余墨未干，镇纸下压着半阙新词。
笔迹是我的，内容却陌生：“千载光阴一盏酒，醉眼看君似故人”。
寒月剑又开始自鸣，这次连老仆都听见了，他说剑鸣声像在哭，我说像在笑。
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是千年后的某座博物馆里，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对着解说牌轻声念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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