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冠

追光灯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舞台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菱形。林瑶的绸缎在空中划出最后一道银弧，五个人的呼吸在瞬间凝滞，定格成展翅欲飞的姿态。全场寂静得能听见心跳，三秒后，潮水般的掌声裹挟着欢呼声从观众席扑面而来，几乎掀翻演播厅的穹顶。

程小满的睫毛剧烈颤动，温热的泪水顺着彩绘的脸颊滑落，在锁骨处汇成晶莹的水珠。她恍惚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自己蜷缩在排练室角落，膝盖上贴着三块膏药，仍固执地对着镜子纠正表情。此刻耳畔炸开的喝彩声，竟比记忆里最甜的蜂蜜还要醉人。

陆野的手臂还保持着托举的姿势，肌肉酸胀得几乎失去知觉，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肯颤抖。她低头看见许柔仰起的脸上绽放着从未有过的光彩——这个总爱躲在队伍后排的姑娘，此刻眼神亮得像星辰。而江凛正用颤抖的手指调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依旧，仿佛还在计算舞台上每束灯光的角度。

当主持人念出“全国总冠军”的瞬间，林瑶的耳膜嗡嗡作响。五双手几乎同时交叠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们跌跌撞撞地扑向领奖台，训练时磨破的舞鞋在红毯上留下细小的碎屑，却无人在意。奖杯触碰到掌心的刹那，冰凉的金属温度突然被体温焐热，折射出七彩光芒。

“这三个月，我们在凌晨四点的月光里压腿，在暴雨倾盆的深夜里改动作......”林瑶哽咽着举起奖杯，身后大屏幕开始播放集训花絮：程小满疼得直掉眼泪却坚持下腰的画面，江凛抱着电脑蜷缩在沙发上改音乐的剪影，陆野和许柔反复练习托举摔在软垫上的瞬间，还有苏老师凌晨送来的热姜茶氤氲的热气。

台下，苏老师用手背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她记得初见时五个女孩青涩的模样，更记得无数个夜晚，练习室的灯光穿透窗帘，在酒店外的梧桐树上投下倔强的影子。此刻观众席此起彼伏的“破茧成蝶”应援声中，那些浸透汗水的日夜，终于凝结成了最耀眼的勋章。

舞台穹顶的星光灯次第亮起，将五个相拥的身影镀上金边。程小满突然指着观众席尖叫：“看！我们的名字在发光！”巨大的LED屏幕上，“破茧成蝶组合”六个字闪烁着滚烫的光，就像她们在集训时熬红的双眼，在深夜里永不熄灭的希望。

领奖台下，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如同夏日骤雨。林瑶感觉奖杯边缘硌着掌心的老茧，那是三个月来把杆训练留下的印记。镜头特写扫过时，她下意识挺直脊背，却发现程小满正踮着脚往台下张望——在汹涌人潮里，几个举着灯牌的年轻女孩正跳着脚呐喊，灯牌上歪歪扭扭写着“小满最甜”，让这个总爱搞怪的姑娘瞬间红了眼眶。

后台采访区，江凛对着话筒依然保持着冷静：“其实每个托举动作我们都计算过重心偏移值。”话没说完，陆野突然伸手扯了扯她歪斜的领结，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难得同时露出腼腆的笑。许柔被记者围住问获奖感言时，紧张得攥住裙摆，最后轻声说：“我终于敢站在舞台中央了。”这句话让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因为所有人都记得，初登央视舞台时，她连自我介绍都在发抖。

庆功宴设在演播厅顶层的星空厅。程小满举着果汁碰倒了香槟塔，溅起的气泡沾在林瑶的锁骨上。苏老师被众人簇拥着切蛋糕，奶油抹在鼻尖也浑然不觉。江凛打开笔记本电脑，里面密密麻麻的训练日志自动翻页，最后定格在一行加粗的字：“所有的精准计算，都比不上她们眼里的光。”

午夜时分，五个女孩偷偷溜出酒店。长安街的夜风裹着槐花香气，程小满张开双臂在空荡的马路上转圈，发梢扫过路灯的光晕。陆野靠着路牌仰头看天，突然指着一颗星星说：“我们第一次集训那天，也是这么亮的星星。”许柔蹲在路边数地砖，每块方砖都让她想起练习室里标记走位的胶带。

林瑶的手机突然震动，家族群里99+的消息炸开。姑姑发来当年她在县城文化馆跳舞的照片，画面里扎着马尾的小女孩踮着脚，眼神却和此刻舞台上的领舞如出一辙。父亲发来语音，声音难得哽咽：“你妈把电视重播看了八遍，现在还守着奖杯擦眼泪呢。”

远处央视大楼的霓虹灯开始熄灭，五个人并排躺在花坛边的长椅上。程小满突然坐起来：“我们再跳一次吧！”月光下，绸带在夜风中舒展，五个身影的轮廓与三个月前深夜苦练的剪影渐渐重叠。这次没有精准的节拍器，没有严苛的走位要求，只有五个破茧而出的灵魂，在属于她们的星光下，自由舒展。

林瑶坐在酒店房间的窗边，望着窗外璀璨的夜景，思绪却飘得很远。这几天沉浸在比赛的紧张筹备与激烈角逐中，她几乎快忘了与杨涛失去联系时的那份焦急与失落。

突然，手机“叮咚”一声，是QQ消息提示音。林瑶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看到消息来自杨涛，心脏猛地一颤。点开对话框，一行行文字映入眼帘：“林瑶，真的很抱歉，之前突然失去联系，让你担心了。你去北京的当天手机就被老师收走了，那段时间我急得不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瑶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眉头微微皱起，回忆起那些发出去却石沉大海的消息，心里仍有些委屈。

紧接着，杨涛又发来了消息：“这个手机是我这个月月考成绩不错，妈妈重新奖励给我的。只是之前的聊天记录都没有了，真的太可惜了。我一直想跟你解释，现在终于能联系上你，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希望你别生我的气呀。”

林瑶咬了咬嘴唇，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你可把我急坏了，那么多天都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不过现在好了，能重新联系上就行。”

发送完消息，林瑶靠在椅背上，脑海中浮现出杨涛那憨厚的笑容。她记得刚得知要来北京参加CCTV舞蹈大赛时，第一个分享喜悦的人就是杨涛，当时他兴奋得在电话那头直嚷嚷，还说一定要关注比赛给她加油。

不一会儿，杨涛的消息又回来了：“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这几天我一直关注着比赛的消息，你们表现得太棒了，直接晋级总决赛，真为你感到骄傲！我还和同学们打赌，说你们肯定能拿冠军呢。”

看着这些充满真诚与鼓励的话语，林瑶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之前的委屈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回复道：“借你吉言啦，我们一定会努力争取冠军的。对了，你月考成绩怎么样，妈妈奖励你手机，肯定考得很不错吧？”

窗外的夜更深了，城市的灯火依旧辉煌，林瑶和杨涛的对话框里，消息不断闪烁，仿佛要把那些失去联系的时光都补回来。

杨涛的回复来得飞快，字里行间透着少年的得意：“总分年级前十！数学还拿了满分！我妈都惊了，说早知道该等你拿了冠军再奖励。”消息末尾还跟着个呲牙笑的表情包，让林瑶仿佛看见他仰着脑袋炫耀的模样。

她正准备调侃几句，屏幕突然弹出语音通话请求。接通的瞬间，电流声里混着杨涛急促的呼吸：“林瑶！我刚在热搜上刷到你们排练的幕后视频了，你跳那个高难度旋转的时候，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电视新闻的嘈杂声，看来他正守在屏幕前关注赛事动态。

林瑶靠在柔软的抱枕上，指尖绕着一缕头发：“其实陆野和江凛更辛苦，托举动作练到胳膊都抬不起来。”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真的，那阵子联系不上你，我连转圈都差点分神。”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两秒，再开口时杨涛的声音闷声闷气：“都怪我……那天刚下高铁，老师就突击检查手机。我每天都去办公室门口转悠，想偷偷要回来，结果被抓了个正着。”他突然提高音量，“但你放心！总决赛那天，我和全班同学翘了自习课，守在多媒体教室给你们加油！”

“杨涛！你疯啦！”林瑶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被发现会挨处分的！”

“怕什么？”少年的笑声爽朗，“我们班投影仪上现在还贴着‘破茧成蝶必胜’的横幅呢！班长带头喊口号，把隔壁班都惊动了。”他突然放轻声音，“林瑶，你在台上发光的样子，比我见过的所有星星都好看。”

这句话让林瑶的耳朵瞬间发烫，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在脸颊上，烫得她慌忙转移话题：“等我拿了冠军，第一个给你寄奖杯模型！”

“说好了！”杨涛立刻接话，“到时候我要把它摆在书桌上，逢人就说这是我认识的大舞蹈家送的！”两人又笑闹着约定赛后要去吃校门口的麻辣烫，直到苏老师敲门提醒该休息了，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林瑶抱着手机躺在床上，锁屏界面还停留在和杨涛的聊天记录。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她却觉得心里满是温热，仿佛有无数星光在胸腔里跳跃。原来最珍贵的，不仅是舞台上的荣耀，还有那些跨越距离、始终牵挂着自己的温暖羁绊。

水晶吊灯在宴会厅穹顶折射出万千光斑，香槟塔折射的虹彩里，程小满正踮着脚给陆野头上别冠军奖牌，金属碰撞声混着众人的笑声。林瑶捧着奖杯的手指突然顿住——底座边缘的纹路硌着掌心的老茧，三个月前磨破皮又结痂的痕迹还在微微发烫。

苏老师站在旋转门的阴影里，看着五个女孩闹成一团。江凛被程小满抹了奶油的鼻尖亮晶晶的，许柔笑得缩成虾米状，陆野无奈地护着蛋糕防止被碰翻。当宴会厅的水晶灯突然调暗，追光灯打在舞台中央的金色“冠军”字样上，她轻轻拍了拍手，五双亮晶晶的眼睛立刻望过来。

"孩子们，"苏老师的声音在骤然安静的空间里回荡，指尖拂过领口别着的蝴蝶胸针——那是她们夺冠时，五个女孩用绸缎边角料连夜缝制的礼物，"现在比赛结束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明天就收拾行李返程，还是在北京多留两天？"

程小满的尖叫最先划破寂静："我要去天安门看升旗！"她的马尾辫随着动作剧烈晃动，发梢沾着的奶油星子都在发亮，"我要在国旗底下翻跟头，把冠军奖牌给太阳公公看！"陆野笑着扶住她摇晃的肩膀，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我做了故宫游览攻略，珍宝馆的翠玉白菜和钟表馆的自鸣钟..."

江凛已经打开手机地图，蓝光映着她认真的眉眼："如果要去故宫，建议早晨七点前到午门排队。下午可以去景山拍全景，顺路逛北海公园。"她突然顿了顿，耳尖发红，"其实...我还想看看国家大剧院的建筑设计。"许柔悄悄扯住林瑶的衣角，声音像小猫似的："我想去南锣鼓巷...听说那里有会拉丝的芝士烤红薯。"

林瑶望着姐妹们闪烁的眼睛，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那时她们挤在排练室发霉的软垫上，程小满说夺冠后要吃一百串糖葫芦，江凛计算着进京路费，陆野默默把止疼贴分给每个人。此刻奖杯在掌心沉甸甸的，而比奖杯更珍贵的，是眼前这四双永远充满希望的眼睛。

"苏老师，"她握紧奖杯，声音清脆得像舞台上绸缎甩过空气的声响，"我们想留在这里。想看看让梦想成真的这座城市，想把冠军的喜悦，洒满北京的每个角落。"程小满立刻欢呼着跳起来，带动桌上的彩带扑簌簌落在众人肩头，宴会厅的灯光突然全部亮起，将五个女孩紧紧相拥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