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组前准备

六点零七分，尖锐的闹钟声第三次被按灭。林瑶蜷缩在床角，膝盖上的淤青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蓝紫色，像极了《陈情令》剧本里描写的温氏烙印。她盯着天花板剥落的墙皮，忽然想起程潇昨夜发来的消息："疼就哭出来，我随时接你回家。"

喉结滚动了两下，她咬着牙撑起身体。镜中倒影有些模糊，被汗水浸湿的碎发黏在额角，眼下乌青如同泼墨。

玻璃瓶在抽屉最深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前日摔碎的茶杯碎片静静躺在天鹅绒布上，锋利的边缘泛着冷光。林瑶用镊子夹起最大的一片，阳光穿透瓷片的裂痕，在墙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你看，"她对着碎片轻声呢喃，"我们都碎过，也都还在拼。"

指尖突然传来刺痛，是碎片划破了皮肤。鲜血滴在玻璃瓶底，晕开一朵小小的红梅。林瑶却笑了，这真实的痛感让她想起剧本里绵绵护主时，被鞭梢割破掌心的场景。她翻转手掌，看着血珠缓缓滑落，在晨光中折射出微弱的光芒，仿佛某种隐秘的仪式。

将玻璃瓶贴身藏进衣袋，林瑶最后一次整理发髻。发簪是用旧筷子削制的，顶端缠着褪色的红绳——这是她仿照古代家仆的简陋装扮，亲手制作的道具。镜中人的眼神渐渐锐利，当晨光完全笼罩整个房间时，那个蜷缩在疼痛里的林瑶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目光如炬的罗青羊。

踏出宿舍的瞬间，晨风吹起衣角。林瑶下意识按住藏着碎片的位置，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像是绵绵在暗处握住了她的手。

推开宿舍门的瞬间，潮湿的晨风裹挟着露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林瑶抬手挡住刺目的朝阳，却撞进一双蓄满心疼的杏眼。吴宣仪攥着早餐袋的手指微微发白，塑料包装袋被捏出细碎的褶皱，目光死死盯着她膝盖处渗血的纱布——那抹暗红在素色运动裤上格外刺目。

"瑶瑶！"吴宣仪的声音突然发颤，早餐袋"啪嗒"掉在地上。滚烫的豆浆从纸袋缝隙渗出，在青灰色地砖上蜿蜒成河，她却浑然不觉，蹲下身时发丝垂落挡住泛红的眼眶，"你看看这伤成什么样了？昨天半夜我听见你屋里有摔东西的声音，敲门又没人应......"

林瑶感觉喉咙发紧，沙哑的嗓音像砂纸磨过："就、就是不小心磕到了。"话音未落，膝盖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她下意识踉跄半步，却被吴宣仪眼疾手快扶住。少女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让她想起绵绵在金氏后厨偷偷给病中的金子轩煨汤时，被炉火烫红的指尖。

"别骗我了！"吴宣仪突然抬头，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光，"程潇姐都告诉我了，你昨天只睡三个小时，连晚饭都省下来背台词......"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让我看看伤口，算我求你了。"

林瑶感觉眼眶发烫，却在吴宣仪伸手时轻轻避开。她弯腰捡起早餐袋，温热的豆浆隔着纸袋熨帖着掌心，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宣仪，你还记得我们在韩国练习室的事吗？"她摩挲着纸杯凸起的纹路，想起无数个饥肠辘辘的深夜，吴宣仪总会变魔术般掏出饭团，"那时候我们不也咬着牙拼命吗？"

风穿过楼道的缝隙，掀起吴宣仪散落的发丝。女孩怔怔地看着她，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夜，林瑶也是这样笑着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带着所有人通宵练习直到破晓。此刻对方眼中跳动的炽热，和当年如出一辙。

"可是......"吴宣仪的声音弱下去。

"别怕。"林瑶将豆浆塞进她手里，指尖残留的温度和瓷杯的暖意融为一体，"你看这个。"她掏出贴身藏着的玻璃瓶，晨光穿透那些锋利的瓷片，在吴宣仪手背投下蛛网般的光影，"这些伤痕，都是我和绵绵一起扛过来的。"

远处传来练习生们的晨练声，林瑶转身时，吴宣仪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少女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我陪你们一起扛。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专属后勤官！"林瑶低头看着玻璃瓶里的碎片，裂痕间晃动的光斑，恰似乱世中永不熄灭的星火。

吴宣仪松开手，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捡起散落的早餐，把有些变形的饭团和豆浆重新整理好。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处理什么珍贵的宝物，嘴里还在不停念叨："膝盖受伤了就别乱走，我去给你买药，再弄点消肿的东西，你可别再偷偷训练了......"

林瑶看着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女孩，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接过豆浆，轻抿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沙哑带来的不适。"其实啊，"林瑶突然开口，眼神望向远方，"每次训练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绵绵在那样的乱世里都能坚守本心，我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吴宣仪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可你不是绵绵，你是林瑶，是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带着我们一路往前的林瑶。"她顿了顿，伸手轻轻碰了碰林瑶膝盖的伤处，"我知道你想演好这个角色，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们都会心疼的。"

林瑶眼眶微微湿润，伸手揉了揉吴宣仪的头发："好，我答应你，会注意休息。不过你也要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说！"吴宣仪立刻来了精神。

"晚上陪我对戏吧。"林瑶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就当是回到练习室，我们一起打磨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你就当是演温晁，或者金子轩，怎么样？"

吴宣仪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绵绵能有多厉害！不过说好了，要是我演得太凶，你可不许怪我。"

“时间来不及的了快，我先走了，晚上见！”林瑶边说边和吴宣仪打招呼并向电梯走去！

上午的台词课上，老师突然关掉所有灯光，只留一束追光灯打在林瑶身上。

追光灯骤然亮起的瞬间，林瑶的瞳孔猛地收缩。刺目的白光像一柄利刃劈开黑暗，在地面投下她颤抖的剪影。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只有老师的声音从无尽的黑暗深处传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记住，你是罗青羊，此刻温晁的皮鞭就悬在你头顶！"

掌心的茶盏碎片突然硌得生疼。林瑶低头望去，锋利的瓷片早已刺破皮肤，鲜血顺着纹路蜿蜒而下，却让她想起剧本里绵绵被温晁用匕首抵住咽喉时，脖颈渗出的那道血痕。黑暗中，她仿佛看见温晁狰狞的面孔在光晕边缘浮现，皮靴碾碎枯叶的声响混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在耳膜里轰然作响。

"我......"开口的瞬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林瑶强迫自己咽下恐惧，想象着金子轩苍白的脸就倒在身后。记忆突然闪回首尔地下室的深夜，程潇发着高烧仍坚持练习，自己也是这样攥紧拳头，用全部的勇气喊出"我们一定能行"。此刻，那份从绝境中迸发的倔强，化作了角色骨子里的孤勇。

"我这条贱命，你要便拿去！"声嘶力竭的呐喊震得胸腔发痛。尾音还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窗外突然传来扑棱棱的振翅声——成群的麻雀撞碎玻璃上的月光，惊惶地掠过夜空。林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抠进地板，破碎的瓷片不知何时扎进掌心，鲜血正顺着指缝滴落在水泥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黑暗中响起缓慢的掌声。老师从阴影里走出，皮鞋叩击地面的声响如同鼓点。"这才是罗青羊。"他的手电光束扫过林瑶染血的手掌，"你看，疼痛是最好的老师。当你的声音里有了真实的恐惧与愤怒，台词就不再是文字，而是活生生的灵魂。"

林瑶抬头望向追光灯，光晕中漂浮的尘埃仿佛化作温氏地牢里弥漫的硝烟。她突然想起杜华说过的"让角色活过来"，此刻终于明白，那些深夜的自我折磨、那些刻意制造的疼痛，都是为了让自己与绵绵的灵魂在某个瞬间彻底重合。夜风从半开的窗棂灌入，带着铁锈味的鲜血气息与追光灯的炽热交织，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完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蜕变仪式。

追光灯骤然熄灭，林瑶跌坐在地板上，剧烈的喘息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掌心的血珠仍在不断渗出，顺着腕骨滴落在自制的粗布戏服上，晕染出点点红梅，恍惚间竟与剧本中绵绵被鞭笞后沾染血渍的衣襟重叠。她颤抖着摸索到藏在袖中的玻璃瓶，指尖抚过那些锋利的瓷片，冰凉的触感让她确信，自己刚刚真的成了罗青羊。

"来看看回放。"老师将平板电脑推到她面前。屏幕里，被追光灯笼罩的身影单薄却倔强，嘶吼时脖颈暴起的青筋、因恐惧而微微颤动的瞳孔，每个细节都带着令人战栗的真实。林瑶的目光突然定格在自己攥着瓷片的右手——那只手因用力过度而扭曲变形，却精准复刻了原著中绵绵攥紧衣角的动作。

"看到了吗？"老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当你忘记表演，全身心投入角色的处境，那些你反复打磨的技巧就会自然流露。但......"他突然调出另一段视频，是林瑶三天前的练习片段，"那时的你眼神空洞，台词像背书，知道差在哪里吗？"

林瑶盯着屏幕，喉咙发紧。曾经的自己，即便模仿出了绵绵的神态，眼底却始终缺了那份破釜沉舟的决绝。此刻她终于懂得，为何程潇总说"最好的表演是把伤疤撕开给人看"——那些深夜独自吞咽的疼痛、与吴宣仪对戏时的争吵、膝盖上永不消退的淤青，都是通往角色灵魂的必经之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吴宣仪发来的消息："我在楼下等你，带了超管用的止血药！"配图是一个举着创可贴的卡通小人。林瑶嘴角泛起笑意，突然想起方才惊飞的麻雀——或许它们也被某个陌生又熟悉的灵魂震撼，那是罗青羊的不屈，也是林瑶破茧而出的呐喊。

起身时，膝盖的旧伤突然传来刺痛，林瑶却没有皱眉。她弯腰拾起散落的瓷片，将带血的那片单独收好。当她推开教室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扑面而来，照亮了她眼中闪烁的光芒。这一刻，林瑶知道，自己不仅征服了台词课，更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织中，真正握住了罗青羊的命运脉络。

走出教学楼时，吴宣仪正踮着脚在梧桐树下张望，手中的医药箱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看见林瑶掌心缠着的简易纱布，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杏眼瞪得浑圆："怎么伤得这么重？老师也太狠心了！"说着便要拉着她去医务室。

"别闹。"林瑶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晨光穿过斑驳的树叶，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洒下细碎的金斑，"这道伤口，是我和绵绵的暗号。"她将染血的瓷片从口袋掏出，阳光穿透锋利的边缘，在吴宣仪脸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你看，疼痛让台词有了温度，就像我们在练习室磨破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舞台上发着光。"

吴宣仪怔怔地望着瓷片上凝结的血痂，突然想起三年前林瑶在练习室晕倒的场景。那时她也是这样倔强，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扶我起来，这个动作还没练到完美"。此刻女孩眼中跳动的炽热，与记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合，只是这一次，她追逐的不再是聚光灯下的闪耀，而是要让另一个灵魂在自己的躯壳里重生。

"那我帮你换药。"吴宣仪打开医药箱，碘伏棉签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顺便当你的人形提词器，中午就对不夜天那场戏怎么样？"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着，却在低头时悄悄抹了把眼角。

正午的练习室被阳光晒得发烫，林瑶跪在瑜伽垫上，反复调整着转身的角度。吴宣仪举着剧本站在"不夜天城"的虚拟位置，突然改了台词："林瑶，你这样拼命，值得吗？"这句临时加的质问让空气瞬间凝固，林瑶抬头望向逆光中的好友，恍惚间竟看见绵绵站在金氏众人的冷眼与嘲讽中。

"值得。"她的声音低沉却坚定，"当我说出'我虽一介女流，亦知何为正道'时，我不仅是在替绵绵说话，也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们这些从尘埃里爬起来的人，一样能在乱世中站稳脚跟。"话音未落，练习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孟美岐抱着一摞古籍冲进来，马尾辫随着动作在身后飞扬。

"你们看！"她将泛黄的《金陵府志》摊开在桌上，"我找到明代家仆礼仪的真实记载了！还有这个......"她举起一张手绘的金氏府邸平面图，"按照原著细节，绵绵从后厨到地牢的路线应该是这样，这段路程的心理变化你可以......"

林瑶望着眼前两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突然想起杜华办公室里那张错综复杂的角色关系图。原来真正的羁绊，从来不是剧本上冰冷的线条，而是在无数个日夜的相互支撑中，将彼此的温度揉进角色的血脉。她拿起笔，在剧本扉页"罗青羊"三个字旁，郑重地添上了三个小字——与君同。

夕阳西下时，林瑶的手机收到剧组通知：明日提前进组。她摩挲着逐渐愈合的伤口，看着镜中换上戏服的自己。暮色为衣袂镀上金边，恍惚间，那个在练习室里独自流泪的练习生，那个在台词课上被黑暗吞噬的女孩，都化作了绵绵眼中闪烁的星光。而横店的灯火，正穿越百里夜色，为即将登场的灵魂，点亮属于她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