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乐华公司厚重的玻璃门时,林瑶的影子被顶灯切割成细碎的残片。电梯镜面映出她眼下青黑,珍珠发饰在鬓边摇摇欲坠——那是今早出席《东宫》庆功宴时戴的,此刻却像个刺眼的讽刺。
杜妈办公室的咖啡机发出嗡鸣,蒸汽模糊了墙上的艺人海报。"最近太累了,"林瑶把奖杯轻轻放在桌角,金属底座磕出闷响,"想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窗外的霓虹透过百叶窗斜斜切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
杜妈往马克杯里加了方冰糖,褐色的涟漪在咖啡表面晕开:"资本的事谁都预料不到,到时候如果你能把赵瑟瑟演成爆款,就能证明了..."话音未落,林瑶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砂纸般的沙哑:"杜妈,您说小枫跳进忘川的时候,会不会也盼着能重新活一次?"
办公桌上的相框微微晃动,那是林瑶刚签约时的合影,照片里的少女眼睛亮得能盛住星光。此刻她起身时带落了桌上的台历,201X年X月的页面上,"《东宫》开机"的记号被红笔划得支离破碎。
走廊尽头的练习室传来隐约的音乐声,新人在排练舞蹈。林瑶驻足片刻,透过门缝看见镜子里翻飞的身影,恍惚间又回到试镜敦煌的那个黄昏。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李木戈发来新剧邀约,她盯着屏幕许久,最终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走出公司大楼时,夜雨突然倾盆而下。林瑶站在霓虹闪烁的雨幕里,任由雨水打湿肩头的珍珠发饰。几年前那片枫叶书签还在钱包夹层里,此刻却像是个遥远的梦。她仰头望着被雨雾笼罩的天空,轻声说:"小枫,这次换我也歇一歇了。"
拖着行李箱踏入租住的小区,楼道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林瑶用钥匙捅开许久未曾使用过的的锁芯!
防盗门闭合的声响在空荡荡的玄关处回响,林瑶摘下沾着雨渍的针织帽,任由潮湿的发丝贴在脸颊。钥匙插进玻璃花瓶时发出清脆的碰撞,那是她搬来这个出租屋后唯一的装饰,此刻却像某种刻意打破死寂的徒劳。
客厅的米色窗帘纹丝不动,将暮色过滤成浑浊的灰。她踢掉高跟鞋,赤脚踩过冰凉的木地板,连廊灯都懒得开。沙发上的抱枕还保持着离家时的形状,歪歪斜斜地堆成小小的山丘,像是在无声嘲笑她此刻的狼狈。手机第三次在包里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王芳的微信头像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杜妈说有个古装剧试镜机会……”她盯着那些跳动的文字,直到屏幕自动熄灭,仿佛看着最后一丝希望沉入深海。
卧室衣柜半敞着,挂杆上孤零零地垂着件褪色的碎花裙,那是刚出道时拍杂志穿的。林瑶瘫倒在床上,天花板的裂纹在昏暗中蜿蜒成复杂的纹路,像极了赵瑟瑟嫁衣上刺进掌心的金丝。枕头旁躺着那本翻烂的《东宫》,被泪水晕染的页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十年前用荧光笔标记的句子此刻变得模糊:“原来遗忘,才是命运最大的慈悲。”
浴室的镜面蒙着薄雾,林瑶机械地涂抹着卸妆油,指尖蹭过脸颊时突然顿住——镜中人的表情空洞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水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轰鸣,却冲不走心底漫上来的窒息感。她蜷坐在浴缸边缘,任由冷水浸透睡衣下摆,冰凉的触感反而让意识清醒了些。
深夜三点,冰箱的嗡鸣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响。林瑶盯着速冻格里的饺子,突然想起试镜成功那天,王芳说要带她去吃庆功宴。而现在,那些期待和憧憬都像泡沫般破碎,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永无止境的沉默。她裹紧沙发上的薄毯,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在黑暗中等待黎明,又盼着黑夜永远不要过去。
手机在玄关处响起,是王芳发来的消息:"杜妈说给你推了三个综艺,都是治愈系慢生活..."林瑶将手机倒扣在木质桌面上,那声音像极了东宫片场里,玉佩坠地碎裂的脆响。她蜷在碎花沙发里,望着天花板上蜿蜒的水渍,突然想起敦煌沙漠里自由舒展的银河。
第五次被楼上的施工噪音惊醒时,林瑶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深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柱,尘埃在光束里悬浮、打转,像极了敦煌沙漠里永远落不到地面的沙粒。床头的电子钟显示下午三点十七分,这已经是她连续昏睡的第三天。
厨房传来微波炉的嗡鸣,是昨天点的外卖热了第三遍。塑料餐盒里的米饭结块,酱汁凝成暗红色的痂,她用筷子戳了戳,突然想起《东宫》片场的工作餐——那时盒饭里总藏着王芳偷偷塞的卤蛋,带着温热的温度。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这次是初中同学发来的消息:"在旧书店看到你的海报了!绵绵的剧照被贴在言情区最显眼的位置。"
她机械地滑动屏幕,相册里还存着试妆时的照片。红裙翻飞的瞬间被定格,笑容明艳得让人心疼。手指无意识地放大画面,却发现背景里某个角落,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正在调整灯光,所有人都在为那个本该属于她的角色忙碌。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她猛地将手机倒扣,喉咙里泛起苦涩的腥甜。
傍晚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发出密集的鼓点。林瑶缩在飘窗角落,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楼下的流浪猫被淋成了落汤鸡,正拼命往车底钻。她鬼使神差地翻出柜子里的旧伞,踩着拖鞋冲进雨幕。当把火腿肠放在纸箱搭成的临时 shelter 里时,小猫湿漉漉的鼻尖蹭过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心脏猛地颤了一下。
深夜的雨声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低语,林瑶打开了许久未碰的笔记本电脑。硬盘里躺着无数个未完成的剧本,最新的文件夹命名为《小枫的另一种可能》。光标在空白文档上闪烁,她终于敲下第一个字时,窗外的云层裂开缝隙,月光像液态的银,顺着键盘的缝隙流淌进房间。
凌晨两点十七分,电子钟幽蓝的光在黑暗中跳动。林瑶蜷缩在沙发角落,裹着的灰色毛毯早已滑落一半,露出脚踝处试镜《东宫》时不小心蹭破的旧疤——如今结痂的痕迹还在,像一道永远褪不去的嘲讽。
冰箱的嗡鸣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混着远处高架桥偶尔传来的车轮碾过积水的声响。她盯着天花板的裂纹,任由思绪坠入记忆的深渊。杀青宴上本该属于她的敬酒词、海报里被替换的位置、热搜词条下那些"资本牺牲品"的评论,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脏。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粉丝超话的新消息提醒。颤抖着点开,一张拼接图刺痛双眼:左边是她试妆时小枫的红衣造型,右边是现女主剧中的扮相,配文写着"意难平"。评论区的留言如潮水涌来,"如果是瑶瑶演小枫该多好""资本毁了我的白月光"......滚烫的泪水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些让人心碎的字句。
起身走向阳台,城市的夜景在雨雾中模糊成一片斑斓。她想起敦煌的星空,纯粹而遥远,不像此刻的霓虹,华丽却冰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冰凉的触感让她恍惚回到试镜那天,赤脚踩在沙漠滚烫沙粒上的炽热。而现在,所有的热情与期待,都在资本的裹挟下,化作深夜里无处安放的emo情绪。
退回房间,打开床头那盏最暗的夜灯。暖黄的光晕里,几年前的枫叶书签在旧书页间微微颤动。她伸手触碰,却不小心让书签滑落,飘到地上的瞬间,仿佛听见小枫在忘川河畔的叹息,和自己破碎的梦,一起散落在这漫长的黑夜。
夜灯的光晕在地毯上晕染成模糊的圆,林瑶蹲下身捡拾枫叶书签时,指腹触到边缘参差不齐的齿痕——那是初中时用剪刀裁剪留下的,当时还因为划破手指在扉页印下一滴血渍。此刻月光从云层间隙漏进来,照亮书脊处用修正液涂涂改改的稚嫩字迹:"小枫一定要幸福"。
冰箱突然发出嗡鸣骤停的声响,寂静如潮水漫过房间。她抱着膝盖缩在书架旁,目光扫过排列整齐的奖杯,最佳女配角的水晶底座折射出细碎冷光,像极了赵瑟瑟眼角永远落不下来的泪。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是李木戈导演新剧的邀约消息,末尾缀着句:"这次的女主,只为你写。"
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她将脸埋进双臂,呜咽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那些被资本碾碎的梦想、试镜时的炽热、换角后的不甘,此刻化作滚烫的洪流。记忆突然闪回拍摄赵瑟瑟黑化戏的那天,导演喊"卡"后,她蹲在片场角落大口喘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情绪失控——原来所有压抑的委屈,都在等待这样一个四下无人的深夜。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风掀起纱帘,带来远处夜市零星的喧闹。林瑶起身推开窗,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混着烧烤摊的烟火气。楼下便利店的招牌在夜色中明灭,突然想起试镜失败那晚,也是这样的深夜,王芳带她去吃的那碗关东煮,萝卜吸饱了汤汁,暖得能熨平所有褶皱。
她摸出藏在抽屉深处的剧本初稿,那些被红笔圈出的小枫台词早已褪色。笔尖悬在空白处良久,终于落下:"黑暗越浓重,星光越清晰。"远处传来第一班地铁的轰鸣,晨光正从城市楼宇的缝隙间缓缓渗透,将昨夜的emo,酿成黎明前最后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