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床头闹钟的红光在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里明明灭灭。许陌又一次从窒息感中惊醒,喉咙里卡着半声未喊出的“妈”,指尖还残留着梦里拽住母亲衣角时轻飘飘的触感。
梦境像被雨水洇开的老照片: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在暴雨里忽明忽暗,母亲的碎花裙被风卷向左侧,她转身时飘逸的长发还沾着晨露——下一秒,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幕,明晃晃的车灯像野兽的瞳孔逼近。他看见自己拼命奔跑的脚步在积水中打滑,而母亲伸出的手永远停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指尖的温度被黑色轿车的洪流冲散。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睡衣领口,他蜷缩着抓住枕头,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床头柜上母亲的相框被撞得歪向一侧,玻璃反光里,他看见自己眼底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唇角还沾着咬破的血迹。窗外飘起细不可闻的春雨,却让他想起车祸那天的雨声,混着救护车的鸣笛,在耳道里结成冰。
“妈……”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颤抖的手摸向床头灯开关。暖黄的光突然亮起,照见衣柜门半开着,母亲生前常穿的藏青色风衣垂在衣架上,衣摆被空调风吹得轻轻晃动。他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踉跄着扑向衣柜,却在触到布料的瞬间像被烫到般缩回手——那布料上没有记忆中的洗衣液清香,只有消毒水与灰尘混合的冷寂。
床头柜上的玻璃杯不知何时被碰倒,碎碴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跪坐在碎片中间,捡起母亲生前生日时送他的陶瓷摆件,裂痕从兔子的耳朵蔓延到身体,像极了记忆里母亲车祸时的伤口。指腹被碎片划破,血珠滴在摆件上,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把破碎的兔子紧紧抱在胸前,像抱住那年在医院病房里逐渐冰冷的温度。
远处传来野猫跳过围墙的轻响,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4月12日,距离母亲忌日还有三天。月光漫过他颤抖的肩膀,将蜷缩在墙角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小时候母亲哄他睡觉时,用被子裹住他的那个温暖弧度。而此刻,枕头另一侧空无一人,只有闹钟的滴答声,在寂静里数着他未干的泪痕。
夜如墨,万籁俱寂,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清晰可辨。熟睡中的许宁川突然被“哗啦”一声瓷器碎裂声惊得从床上弹起,心脏猛地一缩。那声音来自隔壁同父异母哥哥的房间,他顾不上寒意,赤着脚冲出门,睡衣在身后凌乱地扬起。
推开门,月光泼洒在狼藉的碎片上,哥哥蹲在地上,掌心正往外渗血。“怎么弄的?”许宁川冲过去,声音不自觉发狠。哥哥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不小心,碰倒了瓷器。”“不小心?”许宁川抓住哥哥的手腕,看到那道伤口,心口抽痛,语气却冷硬如铁,“以后别再这么毛躁,听见没有?”
许陌愣住,这与许宁川平日黏人的模样判若两人。许宁川翻出医药箱,动作生硬地用碘伏擦拭伤口,嘴里不停念叨:“要是再弄伤自己,就别靠近这些易碎的东西。”他没察觉自己的声音发颤,更没意识到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想把“保护”二字刻进哥哥骨髓。清理完伤口,他又近乎偏执地检查每一片碎瓷,确保没有遗漏,才阴沉着脸开口:“以后这种事,不许再发生。”
窗外的风掠过窗棂,许宁川与许陌对视,后者眼中的复杂让他一怔,却还是别过脸,低声重复:“记住了吗?”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平日里对哥哥的黏腻依赖,早已在心疼与慌乱中化作隐秘的控制欲,如同藤蔓般在这夜的缝隙里疯狂生长,只想着将哥哥护在某个安全的角落,不再受半分伤害。看着许陌苍白的脸,恢复往日那粘人的样子,“哥哥,是做噩梦了吧?和我讲讲?”
许陌看着他,仿佛当时许宁川有着浓浓控制欲的样子是错觉,他还是那个另他烦的粘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