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夜,屋内红烛摇曳,成排成列,红绸高挂,就连裴雪卿的床帐也被换成了红帐……
院外的歌声渐渐消散在微凉的夜风中,裴雪卿站在门前,目送最后一位客人离去。
他轻拂衣袖,着手安排下人整理凌乱的院子。灯火摇曳间,映出他略显疲惫却依旧端庄的身影。
站在房门前,裴雪卿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不断闪现着傅筱的身影——她盖着鲜红的盖头,端坐在床边。
乖得让人背后发凉……
裴雪卿打了个寒颤,心中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
裴雪卿os:她断不会如此安稳!
他顶着满头黑线,深吸一气,缓缓将门推开,印入眼帘的一抹红刺痛了他的眼,也搅动了他的心。
跨过门槛,向里走去,整间屋子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被傅筱搅得一团糟,也没有看见傅筱在哪,只见一双摆放凌乱的绣花鞋在床前。
裴雪卿轻步上前,猛得拉开红帐。
傅筱……
裴雪卿……
二人视线相撞,傅筱盘坐在床上,一手拿着刚咬一口的糕点,一手端着将要喝完的莲子羹,身旁的木盒中还装有一口未动的玉露团。再观她头上的发钗也是被拔得满床皆是。
盖头自床边滑落,裴雪卿没眼再看,嘴角抽了抽:
裴雪卿将军可真是会享受啊!本官在外宴请宾客,现下一米未进,您倒是在房里吃上了!不知道您这嘴巴可累啊?
傅筱将食物一一收回木盒,挪到床边,俯身穿上鞋,随后站起,双臂高高举起,伸了个悠长的懒腰,口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转过头,唇角微扬,道:
傅筱岂敢岂敢,裴大人可比本将军辛苦多了!这伪君子嘛,自是得装得滴水不漏、演得炉火纯青才算到位啊!
她言辞间虽带笑,却暗藏机锋。眼底一抹深意流转,似是对婚事的不满,又似是对他的故意激怒。
裴雪卿你这母夜叉!本官如何伪君子了?!
傅筱本将军又如何母夜叉了?!
二人双目“仇”视,又是一战起。
傅筱自袖中甩出一把匕首。白天早有下人议论:傅筱在将军府穿婚服时扬言要拿匕首当定情信物。
傅筱裴大人,差点忘了,定!情!信!物!
裴雪卿气得眉尾抽搐,从一个箱子里撒出一堆信封。
裴雪卿本官早已写完三百封休书,将军收好了!
傅筱拔出匕首在桌上划下一道痕,数封信封被分裂。
傅筱休书?你不愿娶,本将军亦不愿嫁,要休也是本将军休了你!
裴雪卿一气之下摔了桌子上的合卺酒,傅筱也不示弱,当即掀翻了桌子。
桌倒烛翻。那桌子飞出去好些距离,撞翻了一架子红烛,烛火即刻点燃了房内的红绸,火势迅速蔓延下来。
房内无水,裴雪卿只得捂着鼻子边咳嗽边去开门,傅筱临走时用匕首划下一段红绫。浓烟裹着烧焦的绸缎盘旋而上,下人陆续惊起,二人狼狈出逃,看着火光冲天的宅子面面相觑。
裴雪卿冲着下人道:
裴雪卿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灭火!咳咳…咳!
他又转身看向傅筱,脱下烧黑的外袍扔在地上,已然被气笑,咬牙切齿,
裴雪卿……洞房夜火烧宅邸?!…你掀桌子的时候不能看看方位吗?!
傅筱用方才划下的红绫充当发带,将头发束起,翻了个白眼:
傅筱怪我?!你不摔合卺酒我会掀桌子吗?!
裴雪卿唇角微勾,露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条斯理地理着凌乱的衣袖:
裴雪卿将军倒是会倒打一耙,合卺酒是我摔的不假,可将军拿着匕首又是作甚?
傅筱定情信物啊御史大人!本将军可是提前说了的!你们这些文官就是没见识!一把匕首就能激动成这样!
傅筱气的双手叉在腰间,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裴雪卿眉梢轻挑,眼神如刀般锋利,言辞间带着讥讽:
裴雪卿呵,这等信物,本官真是闻所未闻,将军莫不是想在洞房花烛夜行刺本官?
傅筱不觉也被气笑:
傅筱你的命值几个钱?值得本将军亲自杀你啊?!
听到这话,他故作惶恐地拱手,语气却满是嘲讽:
裴雪卿哎呀,那将军的意思是,本官这条命还入不了将军的眼?
说完还轻笑一声,眼底藏着几分戏谑。
傅筱不然呢?!杀你很好玩吗?
见傅筱气得活像只炸毛的猫,裴雪卿被这副模样逗笑,唇角微微上扬,眼底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裴雪卿那将军今夜又为何要与本官闹得鸡犬不宁?
傅筱御史大人这话说的!您先摔的酒!是你要与本将军闹!
裴雪卿舌尖抵着腮帮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
裴雪卿将军这话可就冤枉本官了,若不是将军拿着匕首凶神恶煞的样子,本官又怎会摔酒?
傅筱那就不得不提御史大人的三百封休书了!
裴雪卿神情有一瞬不自然。
那些信封,实则都是空的。
裴雪卿那不过是本官为了应对将军您可能会有的泼辣行径而做的准备罢了。倒是将军!
阴阳怪气地把语调拖得很长,
裴雪卿您的匕首可真别致啊!
傅筱撸起袖子,感觉为了不动手忍了又忍,
傅筱什么叫泼辣?!本将军这叫阳刚之气!谁像御史大人您啊!娇弱得跟朵花儿似的!
傅筱还有啊!本将军的匕首可是皇后娘娘赐的!给你当这定情信物已经算是本将军很给你脸了!
傅筱压着怒火,笑着道。
被傅筱阴阳怪气的话气得面色铁青,裴雪卿刚想反驳,又突然话锋一转:
裴雪卿哦?既是皇后娘娘赐的,那将军更应好好珍惜才是!
意有所指地看向一片狼藉的宅子,
裴雪卿怎可如此作为?
没理硬扯了吗?!
傅筱你纵使文采斐然,遇此不得理的事情也扯不下去!差不多行了!本将军不与你计较!
傅筱缓下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
见傅筱比平时冷静得快,还说不再纠缠此事,裴雪卿心里竟有些失落,但面上依旧不显。
裴雪卿将军不愿计较,本官自然是求之不得!
话锋一转,语气又带上了几分刻薄,
裴雪卿只是今夜这出闹剧,不知明日早朝时,陛下又会如何问责呢?
傅筱……就说是无意打翻火炉着的火,今夜先去将军府过夜吧。
说罢,傅筱去院外牵马。
他本以为傅筱会继续与自己争吵,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个建议,心中有些诧异,却还是跟上了。
裴雪卿如此也好,只是不知将军府可否收留本官这“伪君子”?
傅筱御史大人还是睡膳房吧!
将军坐于马背之上,发丝在风中肆意飘扬,望向下方站着的人,手臂缓缓伸出:
傅筱上来!
犹豫片刻,裴雪卿还是伸手搭上傅筱的手,借力翻上马背。
考虑到这位可能从未骑过马的“娇弱”文官,傅筱骑得并不快。二人半途下来,竟无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