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修

傍晚的澡堂蒸汽还没散尽时，艾玛抱着换洗衣物走出隔间，发梢还在滴水。走廊里撞见几个同系的女生，笑着打趣她头发上别着的小雏菊发绳——是早上奈布在花园捡给她的，花瓣被水汽浸得更白了。

“快走吧，晚修要迟到啦！”有人拽着她的胳膊往楼梯跑，湿漉漉的拖鞋在瓷砖上踩出“啪嗒啪嗒”的响。路过镜子时，艾玛瞥见自己泛红的脸颊，像被澡堂的热气蒸透了似的。

教室后排的窗户开着半扇，晚风卷着操场的青草味涌进来。艾玛刚把书包塞进桌洞，就看到奈布从后门走进来，发梢还在往下滴水，顺着脖颈滑进校服领口。他显然是刚洗完澡，蓝色披风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衬衫，袖口规规矩矩扣到手腕，却偏有两颗水珠顺着小臂滚进肘弯，像藏了两颗透明的星星。

他路过她座位时，艾玛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点潮湿的水汽——和他平时训练完带着汗味的气息不同，清清爽爽的，像雨后的草地。她假装翻书，眼角余光却追着他的背影，看他在斜后方的座位坐下，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

晚修的预备铃响了，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艾玛对着数学题皱了皱眉，刚想转笔，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后颈。

是团湿纸巾。

她猛地回头，奈布正低头假装写题，耳尖却红得显眼。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指尖沾着点水汽，显然是刚从自己脸上擦过的。“你头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被前排同学的翻书声盖去一半，“滴水。”

艾玛这才发现，自己的发梢正往校服背上滴水，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圆。她慌忙抓起纸巾擦脖子，指尖碰到皮肤时，想起刚才在澡堂镜子里看到的景象——后颈有颗很小的痣，被水珠盖着，像粒没化开的糖。

“谢啦。”她转回去时，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半寸，校服裙摆蹭到他的裤腿，换来他指尖极轻的一颤。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路灯的光透过树叶，在两人的练习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艾玛写着写着，忽然发现桌角多了颗水果糖，是柠檬味的，糖纸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放的——奈布总在口袋里装着这个，说是训练时补充体力用的，却总在她皱眉算题时，悄悄塞给她一颗。

她剥开糖纸，柠檬的酸气漫开时，故意往椅背上靠了靠，肩膀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奈布握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黑点。“酸吗？”他低声问，声音里藏着点笑意。

“嗯，超酸。”艾玛含着糖说话，声音有点含糊，“你要不要尝尝？”

他没回答，只是把自己的草稿纸往她这边推了推。上面用铅笔写着数学题的解题步骤，字迹比平时工整了些，关键步骤旁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是怕她看不懂。艾玛看着那箭头，突然想起昨天在花园，他教她辨认虞美人品种时，也是这样耐心，指尖点在花瓣上，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

晚修过半时，老师出去接电话，教室里立刻响起细碎的说话声。艾玛感觉头发又在滴水，刚想找纸巾，就被一只手按住了后颈。奈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皮肤，帮她把散落的碎发拢到耳后。

“别动。”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带着点柠檬糖的气息。艾玛的后背瞬间绷紧，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比澡堂的热水还要烫。她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肯定是低着头，睫毛快碰到她的耳垂了，就像上次在图书馆帮她捡笔时那样。

“好啦。”他收回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艾玛猛地转过头，撞进他来不及移开的视线里。他的瞳孔在灯光下是浅棕色的，像盛着揉碎的星光，里面清清楚楚地映着她泛红的脸。

走廊里传来老师的脚步声，两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僵了两秒才慌忙转回去。艾玛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震天响，含在嘴里的糖都快化了。她偷偷往后瞥了一眼，看到奈布正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尖还微微蜷着，像在回味什么。

下课铃响时，艾玛收拾书包的手有点抖。奈布走在她身后，蓝色披风偶尔扫过她的书包带，带来一阵清清爽爽的皂角香。走到楼梯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

“明天……”他挠了挠头，声音有点含糊，“园艺课要带的铲子，我帮你拿。”

艾玛抬头时，看到他发梢的水珠落在锁骨上，像颗会跑的星星。她突然笑起来，踮脚把那颗没吃完的柠檬糖塞进他手心：“谢啦，这个给你。”

他的手心猛地攥紧，糖纸的响声在安静的楼梯间格外清晰。晚风从窗户钻进来，吹起艾玛的发绳，小雏菊的花瓣蹭过她的脸颊，像个偷偷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