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蒸日上

五更天刚过，方桂花就蹲在新建的蒸馏房内，盯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杉木打造的蒸馏器足有半人高，铜制的冷凝管在晨光中泛着暗红色的光泽。这是用济安堂的订金打造的，光那套铜管就花了六两银子。

"点火。"她朝春桃点点头。

柴火噼啪作响，铁锅里的水很快沸腾起来。蒸汽顺着竹管上升，经过装满黄芩片的蒸笼，再被铜管冷凝成液体。方桂花紧盯着出露口，可等了半晌，只滴出几滴浑浊的黄水。

"东家，这..."春桃不知所措地搓着衣角。

方桂花凑近闻了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气味刺鼻，完全没有预期中的清香。她翻开《天工开物》的抄本，反复核对着图纸。步骤没错啊，火候也够，问题出在哪？

"娘！"小石头突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举着本旧书，"夫子给的《本草衍义》里说，蒸药得用杉木甑，铁锅会坏药性！"

方桂花猛地拍了下脑门。她光顾着照搬蒸馏器图纸，却忘了药材的特殊性！现代不锈钢设备当然没问题，可这年头的铁器...

"熄火！"她当机立断，"去把李木匠请来，就说急要个杉木蒸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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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改良版的蒸馏器终于出露了。淡黄色的药液顺着竹管滴入瓷坛，散发着清冽的香气。方桂花小心地尝了尝，眼睛顿时亮了——比预期中还要醇厚！

"东家真神了！"春桃捧着瓷坛爱不释手，"这味儿比老郎中煎的药香多了！"

方桂花笑而不语。她在原工艺基础上加了个小创新——在蒸笼底层铺了层竹炭，这是从《本草纲目》里看来的吸附杂质之法。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药露纯度至少提高了三成。

"装坛吧。"她指了指墙角那排小瓷瓶，"记住，每瓶装八分满，塞紧软木塞后再用蜡封口。"

这些瓶子是从镇上瓷窑定制的，瓶底都烧着"陈记"二字。方桂花盘算着，等生意稳定了，得专门开间作坊做包装。现代人讲究品牌效应，古人也不例外。

正忙着，陈铁山扛着捆新砍的竹子回来了。自从蒸馏器投产，他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砍杉木、毛竹，保证燃料供应。方桂花注意到他右肩的衣服磨破了，露出里面结痂的伤痕。

"歇会儿吧。"她递上碗凉茶，"下午济安堂来取货，咱们得留些力气应付。"

陈铁山一口气喝干茶，抹了抹嘴："王扒皮早上去找里正了，说要查咱们的'药方'来历。"

方桂花冷笑一声。她就知道那老狐狸憋不住。从袖中取出本册子递过去："让他查。这可是正儿八经从太医院流出来的《本草品汇》，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蒸馏之法。"

这是她早就备好的后手——花三两银子从游方郎中手里买的"护身符"。在这个重视典籍的年代，有古籍背书就等于有了合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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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刚过，济安堂的马车就停在了院门外。少东家亲自押车，一见那排封好的瓷瓶就喜形于色："方娘子果然守信！"

验货时，他特意叫来了同行的老药师。那白发老者尝过药露后，惊得胡子直抖："奇哉！这纯度，怕是太医院的供奉也不过如此！"

方桂花趁机提出扩建计划："若是少东家能再预支三十两，下个月产量能翻一番。"

年轻人二话不说就掏银票。他哪知道，方桂花早就在后院辟了块地，准备试验《齐民要术》里记载的"区种法"——密植黄芩，专供蒸馏用。

交易完毕，方桂花特意装了两瓶精品，让陈铁山送去给里正和老族长。在这个宗法社会里，有些关系，得用真金白银来维系。

"娘！我算出来了！"小石头突然举着算筹跑进来，"咱们这个月赚了四十八两银子，扣除工料钱，净利三十一两六钱！"

方桂花惊讶地看着儿子列出的算式。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复式记账了？她明明只教过简单的加减...

"夫子教的。"孩子得意地昂着头，"他说我算学开窍，连《九章算术》里的'衰分'都会算了！"

方桂花心头一热。在现代，这样的数学天赋少说也是个奥数苗子。她揉揉儿子的脑袋："明天娘给你买套象牙算筹，再扯块好布做新衣裳。去见夫子，总要体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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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蒸馏房终于安静下来。方桂花盘腿坐在炕上，就着油灯光清点这个月的收入。济安堂的尾款、仁和堂的药材钱、村里妇人代销香囊的分成...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五十多两！

陈铁山默默推过来一个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锭雪花银，底下还压着张地契。

"这是..."

"西坡那二十亩荒地。"男人声音低沉，"里正做中，每亩二两银子。"

方桂花眼前一亮。那片地虽然贫瘠，但正好连成一片。若按《农政全书》里记载的"粪壤法"改造，明年开春就能变成上好的药田！

"你什么时候..."

"昨儿去送药时谈的。"陈铁山难得地多说了几句，"里正说，王扒皮本来想压价到一亩一两，听说咱们要买，立刻抬到二两五。"

方桂花冷笑。就知道那老狐狸会使绊子。不过二两一亩也在她预算内——光蒸馏药露一项，每月稳赚三十多两，这点地价算什么？

"明天我去县衙过户。"她收起地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得给咱们的药露起个响亮名字。"

小石头从被窝里探出头："叫'仙芝露'怎么样？夫子说灵芝是仙草..."

"妙！"方桂花眼前一亮，"就叫'陈记仙芝露'！"她仿佛已经看到，这个品牌将来会如何风靡大江南北...

油灯噼啪作响，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方桂花望着熟睡的儿子和默默磨刀的男人，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这个曾经风雨飘摇的家，终于在她的经营下，有了坚实的根基。

而这一切，才刚起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