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同样是灰褐色,却空洞得如同宇宙深渊,里面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温度,只有绝对的、冰冷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一丝戏谑的残忍。
而他身上散发出的野玫瑰信息素,不再是硝烟铁锈,而是如同万年寒冰般刺骨、带着金属腐朽和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气息。
镜像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幻境冲击中苦苦支撑的本体,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充满讥诮的弧度。
“看看你,多么狼狈。像一只掉进沸水里的虫子。” 镜像体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摩擦,冰冷刺耳,“所谓的顶级Alpha?祁家的兵器?在真正的绝望面前,不堪一击。”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下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星渊畸变体,又指向天空坠落的火雨和脚下喷涌的岩浆。“感受到了吗?这就是‘价值’的尽头。当你失去利用价值,当你无法完成指令,你就会被像垃圾一样丢弃,比它们死得更卑微、更悄无声息。就像那个被你当成垫脚石的‘压力源’一样。”
镜像体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幻境,落在力场外全力维持幻象、脸色惨白如纸的祁屿身上。
“闭嘴!” 盛槐序低吼,灰褐色的眼眸因愤怒和冲击而剧烈波动。镜像体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刺向他基于“价值”和“指令”构建的精神核心,否认他的存在意义,否定他信奉的一切。
更可怕的是,他从那个镜像体的眼神和气息里,看到了某种被极度放大的、潜藏于自身逻辑深处的、属于兵器的冰冷本质。
“愤怒?证明你的软弱。” 镜像体冷笑一声,身形骤然消失!
下一秒,盛槐序只觉一股冰冷刺骨、带着腐朽血腥气息的恐怖力量从侧后方狠狠袭来,速度快到极致,他勉强侧身格挡。
“轰!!!”
两股同源却截然不同的野玫瑰力量猛烈碰撞,狂暴的冲击波将周围的畸变体瞬间撕碎,也将盛槐序狠狠击飞出去,撞在一堵燃烧的金属残骸上,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镜像体如影随形,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冰冷的目光如同看待一件即将报废的实验器材。
“服从?忠诚?不过是弱者给自己套上的枷锁。真正的力量,是掌控,是掠夺,是为了目的可以碾碎一切,包括那个赋予你指令的‘主人’!” 他再次挥拳,力量比之前更狂暴、更致命,拳风所过之处,连幻境的空间都仿佛在扭曲。
本体与虚影,信念与虚无,生存与毁灭……在祁屿用生命和痛苦编织的星渊炼狱中,盛槐序迎来了他进化之路上最残酷、最本质的考验——对抗他自身被剥离、放大、扭曲的阴影。
——
〈熔炉〉控制中心。
巨大的光屏上,代表盛槐序核心生理指标的曲线如同过山车般疯狂跳动,心率、血压、神经递质紊乱指数瞬间飙升至危险的红区,代表其精神场强度的波形图剧烈震荡,边缘呈现出高频的锯齿状,那是精神濒临崩溃的征兆。
代表祁屿的数据同样不容乐观。虽然他身体表面的伤势已愈,但【枯木逢春】的能量输出曲线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波动,精神场同步率在双重幻象的巨大反噬下开始出现不稳定下滑,同步率从99.3%跌至94.1%,并且还在持续下降。
他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精神负荷和幻境反噬的痛苦。
“警告!引导核心精神场濒临崩溃阈值(Theta-Beta混合波峰值)!”
“警告!压力源精神链接同步率持续下降!92.7%…91.3%…90.0%!跌破临界点将导致力场失控!”
刺耳的警报声在控制中心疯狂回荡,红光将冰冷的金属空间染上一层血色。
时砚修鎏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光屏上盛槐序那疯狂跳动的指标和祁屿痛苦颤抖的身影,又猛地转向路怜逸那如同冰雕般挺直、毫无波动的背影。
野蔷薇的气息狂暴地升腾,骨爪的尖端不受控制地弹出,在合金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压抑的咆哮,仿佛随时要扑上去撕裂那该死的力场发生器。
盛槐序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数据流之外的景象——祁屿在控制台画面上痛苦挣扎的模样。
那基于“价值”和“功能”的冰冷逻辑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灰褐色的荒漠深处,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路怜逸站在主控台前,镜片后的深灰色眼眸如同冻结的星辰,倒映着屏幕上疯狂闪烁的警报和濒临崩溃的数据。
颈侧那道狰狞的旧疤在药剂压制下依旧传来细微的、顽固的搏动感,仿佛深渊在低语,他指尖悬停在数个闪烁着黄光的备用协议按钮上方,每一个都代表着更激进、也更危险的干预方案。
风暴的核心,已在熔炉中点燃,兵器的淬炼,正步入最凶险、也最关键的阶段。而路怜逸的指尖,带着绝对的冰冷和掌控一切的意志,准备随时落下,将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进化(或毁灭)戏剧,推向未知的终局。
——
〈熔炉〉控制中心被猩红的警报光吞没。空气在时砚修狂暴的野蔷薇信息素和盛槐序濒临崩溃的野玫瑰硝烟味中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碎。
巨大的光屏上,代表盛槐序精神场的波形图疯狂扭曲,高频的锯齿边缘如同濒死野兽的利齿,啃噬着所有人的神经。祁屿同步率的数字无情下跌:89.4%…88.1%…刺眼的红色如同蔓延的鲜血。
“警告!压力源精神链接同步率临界点突破!87.3%!力场结构稳定性下降至67%!崩溃风险激增!”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丧钟。
时砚修喉咙里滚出压抑的咆哮,古铜色的手臂肌肉虬结贲张,骨爪“锵”地一声完全弹出,在合金地面留下深深的刮痕,鎏金竖瞳死死锁住路怜逸冰雕般的背影:“路怜逸!终止!再下去两个都得死!”他的声音裹挟着野蔷薇的尖刺与血腥,几乎要冲破理智。
但路怜逸置若罔闻,镜片反射着屏幕上盛槐序生理指标刺目的红光,深灰色的眼眸深处,是冻结的星河,高速推演着每一个变量。
颈侧那道狰狞的暗红旧疤在神经稳定剂的压制下,依旧传来一丝顽固的、细微的搏动感,如同深渊的脉搏。
纤细的指尖悬停的备用协议按钮区域,一个标注着“Ω-湮灭协议”的黑色虚拟键位,危险地闪烁着幽光——那是强制剥离并摧毁压力源精神链接、以保全引导核心的最终手段,代价是祁屿的大脑将被彻底烧毁。
“教授!”盛槐序平板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极其细微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扭曲的滞涩感。他灰褐色的空洞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旁边监控屏上祁屿剧烈颤抖、口鼻溢血的痛苦身影。
肋下那片深层的淤伤似乎被这画面引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压力源…效能…正在衰减…”他试图提醒,基于“价值”的逻辑链条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完全理解的涟漪。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绷紧发白。
路怜逸的指尖,离那个黑色的“Ω”按钮,仅有毫厘。
——
幻境,星渊炼狱。
燃烧的金属苍穹不断砸落着裹挟烈焰的星舰残骸,将焦黑的大地砸出一个个熔岩翻涌的深坑。空气中弥漫着血肉焦糊与金属融化的致命毒雾。盛槐序背靠着一堵被能量武器熔穿了半边的合金墙壁残骸,粗重地喘息。
深灰色的作战服多处撕裂,露出下面被幻境冲击力震伤的青紫皮肉,灰褐色的眼眸边缘布满血丝,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镜像体重击的内腑,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黑暗镜像,如同跗骨之蛆,优雅地踩踏着流淌的岩浆,从弥漫的紫黑色毒雾中缓缓走出。
那身与他一模一样的作战服纤尘不染,灰褐色的眼眸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嘴角挂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弄。
不过镜像周身散发出的野玫瑰气息,不再是硝烟与铁血的燥热,而是如同万年墓穴中腐朽棺木混合着干涸血液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死寂。
“还在坚持什么,忠诚?”镜像体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锯子在骨头上拉扯,带着一丝残忍的愉悦,“看看那个可怜虫。”他微微侧头,视线仿佛穿透了炼狱的帷幕,落在力场外正承受着巨大反噬的祁屿身上。
“他快被你的进化榨干了。你的教授,路怜逸,他此刻正盯着一个按钮。猜猜那按钮按下去,谁会像垃圾一样被清除?”
镜像体缓步逼近,腐朽的野玫瑰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沉重地压在盛槐序身上,几乎要冻结他沸腾的血液和仅存的意志。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盛槐序因抵抗幻境而精神最脆弱的节点上。
“承认吧,你和我没有区别。我们都是他实验台上的刀,用完即弃。区别只在于,我比你更清醒,更懂得掠夺力量只为……自己!”话音未落,镜像体骤然消失。
并非高速移动,而是如同鬼魅般直接出现在盛槐序面前,那只包裹在作战手套里的手,带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不祥的紫黑色能量尖芒,狠辣无比地直掏盛槐序的心脏。
速度、角度、时机,完美复刻了盛槐序最致命的格杀技,却融入了纯粹的毁灭意志。
盛槐序瞳孔骤缩,野性的本能超越思维,他怒吼一声,残留的硝烟铁锈味野玫瑰信息素疯狂爆发,双臂交叉死死格在胸前,全身肌肉绷紧如钢。
“嗤——!”
利爪穿透作战服,撕裂皮肉的闷响令人牙酸。紫黑色的能量尖芒如同剧毒的冰锥,狠狠扎入盛槐序格挡的双臂,深入骨髓。
难以想象的剧痛伴随着一股冰冷腐朽的意志,瞬间顺着伤口疯狂涌入他的神经,那不仅仅是物理伤害,更是精神层面的直接污染与否定,他仿佛看到自己的骨骼在腐朽,血肉在凋零,信念在崩塌,化为与镜像体一样的虚无尘埃。
“呃啊——!”盛槐序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掼飞,再次撞在滚烫的金属残骸上,双臂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紫黑色的能量如同活物般在伤口边缘蠕动、侵蚀。
视野阵阵发黑,精神场濒临彻底瓦解的边缘。镜像体那腐朽冰冷的气息,如同最深的梦魇,将他死死缠绕。
镜像体甩了甩手上沾染的、属于本体的温热鲜血,腐朽的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满足。“看,这就是反抗的下场。拥抱虚无,拥抱力量,碾碎那个将我们视为工具的路怜逸,那才是真正的【荆棘王座】!而不是他为你设定的、可笑的守护!”
“碾碎……路怜逸……”这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刺入盛槐序混乱濒危的意识核心。
那个站在幽蓝数据流前永远冰冷的身影,颈侧蜿蜒的狰狞旧疤,白大褂上永远洗不掉的消毒水气味,那张被绝对理性覆盖的脸,那双深灰色、如同精密仪器般审视一切的眼眸,操控他、锻造他、将他投入这绝境熔炉的“教授”。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狂暴的愤怒与某种被绝对否认却在此刻被死亡威胁强行撕裂而出的、扭曲的守护欲,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濒临湮灭的深渊底部,轰然爆发。
“不——!!!”
一声仿佛来自洪荒巨兽的咆哮,带着撕裂声带的血沫,从盛槐序喉咙深处炸响,这咆哮并非针对镜像体,而是穿透了幻境,直抵他摇摇欲坠的精神核心最深处。